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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海奋搏 子野深情
——评马世晓的书法艺术
周永健(1986/2《中国书法》)


  我和世晓的相识是在十年文革的后期。大约是在一九七五年吧,苏、杭的一次书法联展在苏州举办。世晓的一件草书作品引起了苏州书坛的注目,得到了普遍的赞赏。由师友的推荐,我去展览大厅中找到了世晓的这件作品,着实地激动起来;他的草书像流动的诗、飘游的云、奔泻的水,潇洒自如,点画间充满着真挚的感情和自信。在人***的当时,他保持着独立的人格和情操,散发出一种清新的气息,我深深为之折服,有着结识他的愿望。

  不久,在杭州庆春门外华家池畔的一间陋室里我们相识了,并很快成了挚友。世晓给我的印象是深刻的,他有着北方人的豪爽和南方人的细腻,谈话总表现出艺术家的直率和学者的深思。他很明确自己的道路,保持着丰富的感情和心地的宁静。世晓每谈到自己崇仰的人物和其作品时,常动起情来,不能自己,时而神采飞扬,豪情与共;时而深深的叹息,陷入无语的沉默,真可谓“子野一往有深情”、我发现在他真挚、深沉、热烈的感情中似隐有淡淡的哀愁。同很多同代人一样,在人生的道路中他有一段坎坷的经历,有着旧日生活留下的阴影,然而,他又是乐观的。他始终保持着清贫的生活而醉心于书艺,在他的陋室中默默的耕耘着。世晓是山东滕县人,他的曾祖父、祖父均为书家,有“马家河口祖碑”、“玉皇庙碑”存世。父亲亦能书,幼小时耳濡目染,深受影响,在小学时他就迷恋书法,挥毫成癖。及长,对书法领悟愈深。特喜行草,以为行草最能表现他的气质和审美理想。他在传统的土壤中扎下根去,行书先学《圣教序》,后转师王觉斯、米元章、苏东坡、杨凝式、颜真卿诸贤;草书初学《书谱》,后醉心于献之、怀素、张旭、山谷大草。他有很高的悟性,对帖默读,时有所获,疾徐走笔,便能抓住对象的精神。他临帖从不停留在表面的理解上,总是深究笔法,体察精微,务求有得。他对书法理论涉猎甚广,历代书论,娓娓谈来,如数家珍。他从不把理论停留在口头上,以炫其博,而是注重消化,运用到书法实践中去。在那艰苦的岁月中,资料奇缺,我曾见到世晓大量的古代墨迹双钩本,他竭尽心力在书法中奋搏,从中获得了无穷的乐趣。

  在当今书坛,攻大草者不乏其人,一时风格众多、流派纷呈,有着明显的时代印记。世晓是以大草名重书坛而有成就者,内藏风骨,流美于外是他草书的一明显特点。这美不惟是气质和修养使然,也包含着对生活美、自然美的深刻领悟。他是个十分注重师法造化的书家,他以为在生活中只要勤于则无处不可悟。他曾在烛光下陷入深深的沉思,品味和思索着那烛光融融的光焰为什么给人们的感觉却是柔和、恬适和静谧的?并由此联想到中国古典哲学精华阴阳刚柔深邃壮阔的哲理,这刚柔的对立统一正是书法美学的原则。历代书法大家无不具有将刚柔这种截然对立的矛盾巧妙地统一在自己的艺术之中的神力。他追求的是一种外柔内刚的美。他的作品有似火的***而又不失文静、含蓄。也许就是这烛光的启示吧。他常仰观蓝天,凝视着空中云峰的变化,体验古人作草“新奇无定则”的道理,他并能从云的舒卷自如悟出了自己的笔法,常见他的大草轻盈摇风,满纸云烟,不正是这种悟性的印证吗?他也曾不止一次地面对滚滚长江,领略那莽苍、恢宏的气度,思索着如何将那种浩浩荡荡,一泻千里的磅礴气势纳入自己的草书之中。增加它感情和思想色彩。他还常徘徊于野外林中,领略大自然的伟岸、博大,体验那难以名状的奥秘;从夕阳中领悟热烈深沉;从初春朝雨中体味清新……这些迁想妙得,潜移默化于他的书中,使他的作品流之于外的美感更具有艺术内涵。

  我和很多朋友都认为,在浙江世晓是一位对线条极为敏感的书家。他不是以点画来构成简单的形式,以不变应万变地来进行书写,而是用线条来表现自己丰富的感情和感觉。

  请看他的草书苏轼《水调歌头》,开篇折带飞空,线条轻盈宛转,走云连风,加之字的体势和行间的随遇变化,形成一个动荡的、令人翩翩浮想的整体。人们从视觉和精神状态上,自然而然地迁想到苏轼醉后“起舞弄清影”的恍惚神态和飘飘然“欲乘风归去”“羽化而登仙”的向往。

  草书陈毅诗“雪中野营闻警”,整幅作品全用枯笔,飞白,凌厉的笔势犹如疾风旋雪,一气呵成,满纸寒气,给人以风雪战场的联想。

  他在草书杜甫《春望》的创作过程中,采用退笔焦墨,字字不相连属,各自为态,乱头粗服,似乎表达当时国破家亡,寥落凄凉的悲惨情景。特别是写到“烽火连三月”时,世晓好像进入了“角色”,深感杜甫当时的忧国忧民以及思念家人的焦虑和不安,用笔神速***一放难收。

  作为以草书见长的世晓,有时我却偏爱他的行书,他的行书往往在同一风格下呈现出众多的面貌,或清秀洒脱,或质朴浑厚,皆蕴籍含蓄,有浓郁的书卷气息,颇为难能可贵。

  书法经历了几千年的发展,纯粹的意象形式和线的艺术语言在表达古典精神上已达到尽善尽美。要想突破旧的成法有所建树,首先应准确地把握传统的本质和形式,世晓正是在深入传统,把握传统的深度上使他和一些书家拉开了距离。他折服于韩玉涛先生的“书意”论的“诗为书魂”之说,他在创作中把高度的感情、高度的理智融为一体,在形式上因意为象,在线的书写技巧上感情和笔及力的水乳交融,自如地把握着提按、翻转,极富变化,有深厚的内蕴。他以帖为法但不排斥对碑的学习,在他的线条运动中随处都可看到大篆的痕迹,时时流露出“屋漏痕”的意味,他重视中锋运笔,表现出圆浑、酣畅的笔意,但时出侧锋,生涩多变,更富节奏之美。他翩翩洒脱的结体,饶有太白醉吟的逸气,字势活泼生动,富有意趣。体势上多取横势,且略有向右上倾侧的特点。字与字之间,时而连绵相属,时而笔断气连,字字顾盼生情,各得其所,迅疾的笔势气贯整行,一泻直下,形成一个动荡而又和谐相安的组合。他下过苦功研究传统书作谋篇布白的规律,尤其是一些名作行气、章法的最精华所在,并运用音乐中诸如弱强、疾徐、高低、虚实等变化,溶入自己的书中,使通篇线条放逸跌宕而又富有内涵,其势如行云流水,万千气象,不可端倪。这些都表现了他对传统精神的新理解。这种新理解还在于他的线条给人们的感觉不是典雅雍容的文人或士大夫的,也不同于闲逸、超然物外的隐士之风,而是充满真挚、强烈的现代人的***。当然,其中也似隐隐透出苦涩的悲剧意味,这无疑是和世晓的生活经历以及对这种经历的深沉思考分不开的。他的线条含有盛唐草书诸如怀素、张旭的明朗、自信和乐观,但他的感情和内心深处对真、善、美的向往与不能完全实现的矛盾、***动和愤懑,直抒于书,这个特点恐更近于晚明各家的风范。

  这种新理解带有他自己强烈的个性特点,其中也有不尽如意的地方,有时结体露出过分经意略有雕饰之痕。这种不足之处是每个书家在勤于追求的过程中所不可避免的。这种状况,作为问题的另一面,不是也可引起当代书坛一些任笔为体,聚墨成形,粗制滥造的作者的思考吗!

  东方艺术向来崇尚力量的美,在书法中力量的渗透不仅给人以阳刚的美感,而且还是使线条富于深刻内涵的重要条件。试看山谷大草,铁线韧劲,大气磅礴,使人为之振奋。以山谷的优点较之世晓草书,明显地感到力量渗透不够,这种比较也许不尽适当,从追求审美诸因素的丰富性和完美性上看,这是一个较高的要求,特别是作者在强调他的艺术倾向时所难以兼顾的。其实书家在追求表现个性特征时,缺点和特点总是同时存在的,就是一些书坛大家也难避免。可以相见世晓在今后的创作中对此会有一个新的认识。但是,提出这个问题对当代书法创作是有意义的,线不以力量的渗透为基质,笔意的流露便剩下一个空虚的外壳。作为一种倾向,当代书坛的许多作品其线条表现有浓厚的装饰风。这种装饰所含有的消极影响,很大程度是力量的渗透不够,这就影响了把力的表现作为一个相当重要的审美因素的书法作品的艺术感染力。

  在世晓的书作中用墨的精当也是其特点之一。细品世晓的墨迹,可见其用墨多样化的追求。墨的浓淡、枯湿、燥润等种种变化,可以使墨本身表现气韵,增加笔和力的美感,以及线条的表现力和丰富性。他的用墨是以作品的内容和意境为根据的,如行书“小园烟景”一帧墨光焕然,墨色散发出幽情的气息,墨和笔及结体构成一幅幽美的田园图画,很准确地再现了林和靖诗中的那种恬适,蕴藉的境界。墨发幽光是墨的浓淡恰如其分地掌握,这跟借鉴国画用墨的装饰趣味是有区别的。目前,在书法作品展览中往往看到一些作品满纸“黑气”,不仅是修养不足和对笔意缺乏认识,用墨不当无疑是其重要原因。

  纵观世晓的书法创作,执着的追求和不懈的探索表现了他对艺术的严肃态度。他在草书、行书、楷书上多方面的才能,显示了他良好的素质和素养,以及发展的潜力。他是一位艺术家但具有战略家的胆略,在不同的时期,总是适时地给自己提出不同的课题。他有敏锐的感觉和丰富的感情,热烈深沉而不失赤子之心,这些都提供了他书艺不断精进的条件。他认识到:“书虽小技,可达乎道”,道在他的理解中,不仅是书法本身所包含的内容,而应引入广阔的自然和人生,故他的书品不是小家局面,而有恢宏的气度和格局。

  他是一个自信的人,但又是一位谦逊的人,他注视着遥远的目标。他认为一切创新都应体现民族精神和审美价值。表现个性不应是个性以我为中心的无限扩张,艺术家应当以爱眼去发现人生、自然中的一切美好的东西。艺术家固然不是救世主和传教士,但也不能忘记以美净化人们的心灵的社会责任感。他认为他所追求的极景是借助书法这特有的艺术形式,表现出人和自然、人和人以及自我身心的和谐。把自己的感觉、情思化作线的旋律,唱一曲真善美的颂歌。

  近几年来一批中青年在书坛的崛起,给这门古老艺术带来蓬勃的生机。不同的知识构成,赋予他们不同的感觉和思维,他们所追求的不仅对传统作较深层次的理解,而且力求从本质上把握最精华的部分。他们奋搏着,立志要创作出和古代书法高峰相抗衡的,有现代感的新书作。他们思索着书法作为民族文化最有代表性的方面是什么,在反应一代新的中国人的意识、审美以及丰富情感方面应该做些什么。任何人都不是神明,不能期望此项工作会成功在某一个人的手中,它的完成也许要几代人连续不断的接力奋斗。作为当代书家,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世晓是这思索中的一个。近来他为探索新的路子,试探着运用新的表现形式表现不同于古人的感觉和情怀。他常常通宵难眠,进行着艰苦的探索。有成功的喜悦,而更多的是力不从心的苦恼。随着他的功力的加深、技巧的成熟、境界的拔高、气质的完善,他一定能日臻化境,结出更加丰硕的果实。

   周永健

  一九八五年于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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