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牛力耕何时闲
宁君兰智,1953年生于山东荣成。上世纪八十年代我曾多次去烟台。1988年冬,我已调中国书协4年多,烟台市书协为迎接四届国展在烟办了一个班,北京过去讲课的记得有张鑫、我和张荣生,可能还有别人,忘了。兰智是班上的学员,那时他还很年轻,比我小十多岁,见他写一手好字,我们自然就成了好朋友。那次“讲课”,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汗颜,因为不论写字还是学识积累都很差劲。然而此后一见面兰智却总称我为老师,他的艺术简历上,言及师从,欧阳中石先生之外,竟也有时提到我;实则因与兰智相隔遥远,写字上头,我并未对他起到什么直接的引路的作用。他学书之始,就是立足于师法古人,下了很多扎实的功夫。兰智是写贴的,我也是写贴的,取法上头互有异同,创作上头也互有长短,但大路子基本上是一致的。兰智怎么写,我怎么写,到何程度了,则常常互相关注,彼此从中都受些启发。我同兰智的交往关系,大体就是这样一种情况。 兰智为人老实本分,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自1991年调到烟台市书协主持协会日常工作,直至现在。这些年来,烟台的书法队伍不断壮大,总体创作水平不断提高,培养推出一批批年轻作者;对外文化交流不断扩展以及书法普及、服务社会等方方面面,均取得显著的成绩。所有这些,客观地讲,都是跟兰智勤勤恳恳甘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无私奉献分不开的。 主持协会工作业已十六七年,花去兰智多少精力和时间,可想而知。但是兰智却能在繁重公务之余,一直对自己所钟爱的书法孜孜以求,不断进取,这就很不简单了。 前几天刚给辽宁的朋友张世刚草就一篇小文,其中谈到古人有“吃透一家,熔铸百家,自成一家”之说。意思是学书当中选取一古代大家作为切入点,专心深入而力学之,根基既牢,复广泛涉猎,取精用宏,融会贯通,独辟蹊径。这个办法肯定比没头苍蝇似的东碰西撞,效果要好的远。张世刚就是以董其昌为切入点,长时间猛啃猛攻触类旁通取得成功之一例。兰智则又是一个成功的例子。不过兰智的切入点不是董其昌,而是欧阳询。世刚的长项是行草书,其次是楷书;兰智最拿手的乃是楷书,其次是行草书。兰智在欧阳询《九成宫》上功夫下的很深很到位,不像有些人磨来磨去把《九成宫》写匠写死了,他写得干净利落,还活。体势用笔似乎又带些褚遂良的意思,所以爽利活便之外,又显得宽博大气。兰智的楷书给我印象尤深。上世纪九十年代,他的作品连续入展全国第四、五、六届中青展,和第六届国展,基本都是楷书,并在首届全国正书大展(1994)和二届全国楹联大展(1996)上获奖。1996年我在中国书协研究部曾主持首届当代名家书法精品展,国家领导人乔石、布赫以及李铁映等到中国美术馆观看展览,在书界引起很大反响。我知道兰智的楷书好,邀了他参展。由于兰智的楷书底子厚实,转而弄弄“二王”一路的行草,过渡得也相当不错,但是我还是更喜欢作为他的看家本领的楷书。 古代论书家之高下,尝有“功夫”和“天然”之目。我个人理解,古人讲的“功夫”(又作“工夫”),不仅指字内功夫,还包括字外功夫;“天然”就是率意,不做作,是书家性情(或谓天性)之自然流露。比如说王羲之,后人评其书,就风格取向言,有“龙跳天门,虎卧凤阙”之喻,意即秀润和雄强之高度统一;就“功夫”和“天然”言,也是两者高度结合或谓理性和情性高度结合的典范。可见古人写字是非常讲求功夫和性情的。今情形有点不大一样,有些人功夫——继承锤炼传统技法及字外品德学养之修为——下的还很不够,却热中于所谓张扬个性和所谓激情之渲泄,甚或信笔胡涂乱抹而自以为已超越古贤,实为浅薄无知之尤。相形之下,兰智则是极力规模前哲,长期浸淫乎字内字外功之修炼,作书沉着稳健,一着一式皆严守法度,不越规矩,而又不失率意和情趣。兰智尝书一扇面,内容是沈鹏先生的一首论书诗:“书道原无百日功,神人相授托虚空。内涵精气求真趣,天分还须学力充。”我看这也可以视作兰智学书笃行的写照的。总之,我喜欢像兰智这样的谦虚缄然有点性情的功夫型书家,不大戴见功夫不到却折腾叫唤得很凶的所谓性情型书家。 平时写东西,一般不先立题目,也不爱列提纲。大体思路有了,便下笔写下去。给兰智凑此小文,也是的。写到后边才开始捉摸起个什么题目方为合适。关照兰智为人品德、工作作风乃至整个学书历程,实在让人感到,他是那样执着,那样坚韧地跋涉不止,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每前进一步都很艰辛都要付出许多心血。那是一股子什么劲头呢?我觉得用“牛劲”喻之最为恰当。还真是,在兰智身上着实具有某些黄牛的品性。手边有《古今图书集成?禽虫典》一部(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年影印),翻至卷一百七,有宋扬万里《观小儿戏打春牛》诗一首,末二句云:“大田耕尽却耕山,黄牛从此何时闲?”这不挺好么!因改头换面敲定为现在这个题目。 兰智确如一头黄牛般努力耕作无闲时。当年膘肥体健,现在恐怕快成老黄牛了。然而他总是有干不完的活,使不完的劲。他更成熟更老练了。他的为艺之路无疑还很长,还有广阔的发展空间。发展的过程,也是不断自我调整完善的过程。比如兰智人很老实,写字也很老实。写字太老实,则不免伤于谨慯(或曰矜持),让人感觉费力。这就需要调整。明乎此,兰智自当知道怎么办。我老家保定乡间有个歇后语:“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边。”就凭兰智那股子不紧不慢的牛劲,他会取得更大的成功的。 张荣庆 2007年12月17日 结稿于香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