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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艺录-2(根据录音整理,为保持原貌未作改动,是口语版)

临 摹


2007年6月21日于晋元斋

  魏老:你临的欧阳通《泉男生墓志》象欧阳询的《皇甫诞》,当然这里头还是有小欧(欧阳通)的不少东西,但总的感觉象《皇甫诞》。我学小欧有时候也流露《皇甫诞》、《九成宫》那些东西,而宝乐写的没有,因为他没学过大欧(欧阳询)。他是印着写的,但不是因为印着写才好,要让我印着写也有大欧的手法。他是接近小欧,我也学习宝乐那个,脑子里有这么一个追求目标,这就叫“学”。比如说我看到你们的字,看到韩老师(韩延燕)的字,在我脑子里头有个东西,这个东西我就老是希望表现出来,抱着这么一个愿望,也不说临摹,长期有这么个愿望。(可以在网上下载,魏老提供的《泉男生墓志》)

  摹帖,用羊皮纸或熟宣。能够被下头那个东西限制,能对他理解更深,就是说你原来理解他往往还是从大欧的角度,要印着写呢,他在那里限制着你,你感觉到不得劲儿的地方,正是你所存留的那些大欧和他不一样。

  佳音:学小欧就不要大欧了吗?

  魏老:不是,是小欧独特的好处,你能够多得到一些。

  佳音:这个‘侯’字写的挺像大欧的。

  魏老:不,这个字象小欧的特点就是这个撇(第一笔)比较平,大欧的撇斜一点儿,小欧的撇平,所以小欧的字,你感觉他是把大欧的字上下压缩了一下,大欧好像把小欧拽长了一下。

  小欧是要学的,他能够叫你用笔、结字更妥当。光学汉代的那些东西也不行,既要这么(小欧)妥当又像那个(汉简)那么自由、那么舒展就好了。舒展不妨碍妥帖,妥帖不妨碍舒展,是这么一个对立统一的关系。没这个(小欧)总是不行。

  溥心畲他学欧比一般人学的好,就是比别人多着小欧。别人就是学大欧,忽视小欧了,又加上小欧的《道因法师碑》比较有名,不要学《道因法师碑》。它尽管和《泉男生墓志》出于一手,但是一个他捺太多,一些横画也写成捺(有燕尾)这不好,又不是隶书何必呢?再就是字个儿大,结字有点散。所以学欧,原来初学《九成宫》可以,作为长期学,还是学《皇甫》,同时学《泉男生》。别长期学《九成宫》和《道因》。这两个(指《皇甫》和《泉男生》)结合起来生动,那两个(指《九成宫》和《道因》)结合起来就有点象翁方纲,就陷到过去的人学欧的那个陷阱里去了。就好像说学柳公权,学《廻元观》、学《金刚经》,因为《金刚经》是从敦煌里发现的,过去谁也没见,《廻元观》是新出土的,原来谁也没见。

  佳音:选择的角度真是太重要了。刚才您说大欧的字是把小欧的字拽长,小欧的字是把大欧的字压缩,那么最突出的是不是就是《皇甫》和《泉男生》呢?”

  魏老:是,把他两个都学了以后就是纵横之势都有了,就是要比小欧纵势好,比大欧横势好。还有米元章是纵势好,褚遂良是横势好,又从褚遂良和米元章来吸取他们的纵横之势。而且在作品当中,可以有的作品是横势为主,有的作品是纵势为主。王羲之还是以纵势为主,虞欧也是纵势,就褚遂良横势好,所以学欧虞,不学褚就失掉横势了。你们韩延燕老师教的学生都是横势很好,所以比较接近汉代人。

  佳音:您看我临的小欧这些字是否受宋克的影响? 魏老:当然也有,有没关系。宋克是横势好,这里头好像有些流露出宋克的手法,比如说这个,尽管是这个撇过长了,但这个意思,也就是笔意很好,左右开弓,不,左右逢源。

  佳音: 我现在写字有一点克服不了,总是一下一下的,就是您刚才说的那个起落有痕。 魏老:倒看不出来,你得老想着“春蚕吐丝”、“行云流水”。水不会一下一下的,尽管是有波折,但他是在流;云是大气运动,也不会那么一艮一艮的,不会打艮,没有急刹车。“春蚕吐丝、行云流水、起落无痕、如锥划沙”,就是这四句,能完全从传统里头拔出来。

  佳音:而不会被那些俗的、末流的东西禁锢住。

  魏老:对,其实还是一个选择、判断。对古代的东西怎么选择、怎么判断。

  佳音:您看他写的竖都往左边偏,是不是受手腕的限制?

  魏老:这个竖很好啊,偏了又扭回来了,“S”形,这个没扭回来就不行了。这个悬针也好,即使偏一点儿也没关系,实际上是略微有一点儿偏,是可以的。这个宝盖儿差一点儿,(“空”字的宝盖儿)写完横没转下来就直接这么折过来了,这些宝盖儿都是这个问题,没顺回来,就好像呛着毛过来的。黑伯龙有一句话说的好,他批评某个人的字时说:“你那个笔尖儿没顺过来,”就是这么回事。也就是说学汉竹简、学北朝摩崖刻石所得到的那个方法,是这么一个形状(唐楷)里头包含着那个方法,缺了那个方法就不行了。

  佳音:这些原本不想给您看的,刚刚开始临,太生了。

  魏老:还是随时看到发展过程更好,启功就批评有人拿作品来叫他看,他说都裱起来了,也盖上图章了,那还叫我说什么呢?自己已经肯定了。启老诸如此类的一些谈问题的方法很有意思,他不是来征求意见,是来显示一下。所以说你非得写好了再往这儿拿就有显示的意思。我就是拿我学写字的现状,比如拿这么一堆来是对的,要只拿一张来,自己写了十张挑了一张这就不行,不能看到全面。当然,会觉得这一张表现我现在所达到的水平,其实,达到的水平总是相对的,今天认为最高的,明天就不是了,今是昨非吗。

  敦煌三个刻本,一个是《温泉铭》唐太宗的;一个是《金刚经》柳公权的;一个是《化度寺》欧阳询的。《温泉铭》很好,但是如果学,不大好学,而且也可能学出毛病来。唐太宗理解的很好,但是他手里没大有准儿,他没那么多时间干这个,他手里头没准儿,只能他自己这样,别人不行。《金刚经》跟《廻元观》字个儿差不多,可以看,

  佳音:您上次批作业有一个人写的就是《廻元观》。

  魏老:他是用《玄秘塔》的方法写的,而且是先入为主俗的手法。每个人都沾染了俗的手法,就是看谁能把它丢开,谁能从里头跳出来。 大欧的悬针往往里头包含着垂露。他是用垂露的手法写出来的悬针,宋克好像是用写个撇的方法写悬针。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对,实际横画和捺是一个意思,竖画和撇是一个意思。悬针就是用垂露的手法写到快结束的地方看着重一点,把垂露又伸出尖来了;撇也是一样,有的撇到了往外出这个尖的地方也重一点,那种非常好。就跟我画竹子一样,我画竹子的手法往这(左)歪是撇,往这(右)歪是捺,为什么叫“横平竖直”呢?就是所有的点画都在横和竖的范围里头。撇就是竖,捺就是横,不然光横平竖直不管撇捺怎么行?你刚才那些竖画,为什么到了下边容易往左边来,就是你这个撇的意识太强,而相反地撇应该有竖的意识,应该是撇中有竖,你是竖中有撇。

  佳音:我总觉得这里头也有动作的局限。

  魏老:也有个意识的问题。

  魏老:《大字阴符经》影印,珂罗版。上海《书法》杂志(1983年第六期)上用我这个翻拍的,他上济南来拍的。这本比杂志上印的那个好。你譬如这个捺,到了锋芒,杂志也就是这个尖儿所反应地都不行。这个是原大又是精印就是好。从后头的题跋也可以判断这个东西不是真的,但它是高水平的。你要仔细对照,杂志上那个差。(网上有,可下载www.BMQQ.com)社会上还有一个单行本,那个单行本比杂志上的还差一些,翻印一次差一块儿。你看这个横画,这个写《阴符经》能肥,再能有锋芒,方向明确,这很重要。锋芒就是这些尖儿,尖有个方向,一般学的人,譬如写捺,学的人学成往下扣就错了,就差那一点点,应该还是往前,不是往下扣,是顺势往前,下扣,但那个尖儿还是往前。捺一往下扣就是俗,从这个尖儿看它的方向,方向是反映出手势也反映意识。

  意识的反映就在最细微的地方。反映意识也就是反映他的灵气,没有灵气的人就容易误会成那个俗样。动作的连贯性它笔笔断开,但笔笔都连贯,所以有的地方出现细丝,出现细丝正是反映那个没有细丝的地方是和有细丝的地方是一样的。譬如说,这两个点(《阴符经》“乎”)是连着写的,可是这个本子里看不出来,就认为这两个点不呼应,其实不是。写字的人讲究呼应,这个点这样,那个点那样,实际上这是追求呼应而不是真正的连系,应该叫做脉络相连,人的血管息息相连。从那个里头能判断这个的手法。

  打比方说走路,拖后跟的时候能证明这一步是这么走过去的,不拖后跟的时候你也不能理解成抬起来就过去了,你看出来了吗?很多人都是错误理解,但是你要这么宣布啊,打击面就太宽了,比如一班学生,你批评的这些正是批评的那个老师,他要传过去呢,就坏事了。所以难就难在这儿地方,真话难讲。

  手势包括离开纸以后有一段儿是绕大圈子,俗字和不俗的字也包括这么一个东西。如果是俗字,是这么写,写完一个笔划接着能回来。所以俗字你看,我给你写个俗的手法,写个“天”,人家不俗的字是推出来绕个大圈子回来,若即若离,就像跟水面的接触,有细丝的地方,两个衔接的地方没离开水面,没细丝的地方少许离开水面,水面上的盘旋连绵不断,所以用“行云流水”来形容,水不停老是在走,遇到阻力绕过去也还是在走,云也是这样,走得再慢也是在走,云没有固定的时候,老是在走。这么简单的一些事情,你如果:一是强调,二是再批评那个反面的,就得罪人了。

  连绵不断,就像“春蚕吐丝”,蚕在茧里头也是不停地来回地忙,所以春蚕吐丝,行云流水说明笔的使用方法。所以一顿再跳起来,再一顿,那种打击乐式的用笔方法,假如有正确的一面,在今天也不宜用。因为什么呢?因为现在实际生活是硬笔书法,硬笔书法不能打击乐式,一打击笔尖就断了,钢笔就弯了。还是得春蚕吐丝,或叫脉络相连,血管里的血是心脏不断地跳动流出来的,不停止,停止就是血栓。

  行书还有行(hang),它也讲究换气,不换气也不行啊。游泳得换气,唱歌也得换气,好的歌手换气的地方不明显,这就是节奏了。

  初学用《阴符经》打底子,学真书写行书、草书、隶书包括写篆书都好。咱说徐天闻先生的篆书之所以好,他也是和这个相合,他就不是些硬梆梆的死棍儿。再打一个比方,《阴符经》有点像芭蕾舞,芭蕾舞就是不停,老是在动要停就坏了,停就倒下了。像芭蕾舞,不像少林拳。少林拳是打击乐式的,所以这里头还要避免打击乐。 《阴符经》强烈的对比,笔尖过来就写,所以一时达不到,就可以专练这一点儿,因为你没有他这么熟,没那么熟就不可能处处这么连贯。我为什么说可以单练这一点呢?就是他连贯。他有个正确方法,不正确的方法连贯不行,它牵扯到笔尖儿怎么拨弄,你看他这个,笔尖必须是正确的方法才会写出来这样。

  这里头要是画它的路线的话,空中还有动作,笔头怎么拨弄,就得看这个《阴符经》。刻本看不出来,就是拨弄笔尖的问题。你像那些方法是自然产生的,但学的时候得单独练,单独练是怎么着呢,就是解决方法,方法是多种的,比如《阴符经》“我”字的戈法滴第三种写法都单独练了以后,不论什么情况,都游刃有余。这三个“我”字这个地方就是三个手法。我写那个“笔成塚墨成池”,前头这个得写的比较正规,是这么绕着点的,第二个就比较放了,这个点接近那个,这个变化就应该是这样。有的人理解错了,就写两个“春”字,先写个带草头的,再写个正宗的,这叫晚清陋习,有人会非常受不了。有些人靠晚清起家,你说晚清陋习,但是你没有这种反对什么的意识,你追求什么就不明确。

  就是说随着篇幅,字的气脉相连而形成的千变万化,就是反对晚清陋习。你看《兰亭序》里头的字的变化,他都不写特殊写法。“之”字还不说,光说这个“怀”字,这个“怀”有的是这样写。有的写的比较开张是这样写的,其实它都是一个写法。它决不这样那样,我说反对什么很重要是什么呢。就是洗涮什么,你接受什么,接受了以后再用它洗掉什么,用正确方法来洗涮错误的方法。可是你有了正确方法不注意洗涮错误的方法。也容易把错误的东西揉到一起,揉到一起就格调低下了,反对什么还不能说出来。常年不说就忘了,还得给可以说的说才能同步,才能够扩大市场。启发随时可以产生,不一定看到一个什么资料都可以产生。产生新的启发得有新的资料的影响,还得有个原来的思想基础,思想基础不行也就得不到正确的启发。

  所以非得知道这样也是对的,那样也是对的。要是用这个来反对那个,也是不行。这个弯子拐得大,现在有些人评价这个字帖就说这是不好的地方,这就错了,这个和这个,是这个开合大这个开合小,现在有些讲书法的讲方法讲死了,就是他只肯定一个,你看沈尹默的字就是千篇一律,他肯定的过于单纯。也就是说你反对什么反对错了也是不行。他教课的时候说你们要学这个写法不要学那个写法,就教错了。

  变化,艺术上真正合理的变化。刚才讲的晚清陋习,就是人为地错误地变化,一会儿做个人脸,一会儿做个鬼脸,一会儿做个狗脸,学得晚清太厉害了。还自鸣得意有学问,我搞文字学,这是多种写法,这是卖弄学问,晚清陋习,一不懂艺术,二没见过好的字帖,三还卖弄学问,三大罪状。而且都揭发出来的时候,这个灵魂很肮脏。

  《阴符经》里头的“乎”字的竖钩是用的“于”字的手法。他这文也挺有意思,挺辨证,里头也有掉字,读的时候发现文字上也有错。这都是写好字的人并不是擅于抄写。黄庭经也有掉字。王羲之写竖钩的手法是推出去的,我是说什么不行啊,《倪宽赞》的竖钩手法单一,而且拘谨。

  我说韩老师也是,包括你在内,都是用笔没问题,你呢就是结字功夫不行。当然结字它有共同的规律,可以把特点去掉。比如这个字写的很好看,可它不是唯一的结字方法,还有这两个小竖画在上头多好看。但是这也不是唯一的方法,不写这种风格的,将来不一定用,可是经过临摹,特别是摹写,能掌握这种方法。宝乐用笔不错,拓本有些地方还是有点俗,俗的特征是什么呢。竖画过粗,那个原本竖画过粗就俗,宝乐的竖画不写那么粗就好,宝乐这次摹写一遍主要是为留下字架子,恰好他用笔我看还不错,所以倒有参考价值了。

  摹帖的纸买的到,就叫羊皮纸(或熟宣也行)。没经过蹩脚老师指导就好办,就怕蹩脚老师一指导。我把宝乐这个摹本跟楼兰残纸同等待遇,在这儿还有《阴符经》。(1992.1.13录音于魏老家,15日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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