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岳崧书法散论
作者:黄承利
张岳崧行书轴 89×166cm
见于澄海博物馆举办的《首届民间书画收藏展》
张岳崧(1773—1842)在世时有人把他列为广东四大书法家之一,与同时代的冯敏昌、黎简、吴荣光雁列并行,这一说法见于张维屏的《艺谈录》,《国朝画征略》一书也顺应此说。冯、黎、吴均为清朝中叶广东书坛大家,冯敏昌(1747—1806)的书法由帖入碑,颇得黄庭坚、李北海笔意,为当朝翁方纲所赏拔;黎简(1747—1799)个性狂狷僻介,一生不仕,然诗书画兼精,时人评价很高,《国朝书画名家考录》(晏棣)、《听帆楼书画记》(潘正炜)、《藤花亭书画跋》(梁廷楠)等书都有述录;吴荣光(1773—1843)的书名更大,早年曾得刘墉指授,后有缘与阮元、翁方纲等大家交往,他的书法也是先帖后碑,由唐宋入魏晋,加上他的书学素养和文人气质,形成了清骏沉雄的书法风格,在岭南书法史上,算是成就突出的一个。张岳崧与这几位大家相提并论,可见他的书法在当时应该是出类拔萃的。可是,张氏的书法少有评论者,遍翻上海书画出版社近年编就的大型古代书画类书《中国书画全书》,没有见到有关评论张氏书法的文字,一些重要的作品集及作品赏析类书籍,如《明清名家书法大成》(上海书画出版社1994年3月)、《中国书法鉴赏大辞典》(刘正成主编,大地出版社1989年10月)、《中国书法通鉴》(黄思源主编,河南美术出版社1988年)等,也不曾见到收录张氏的书法作品。倒是岭南的一些书画类著作和集子,有论及和收录张氏的书法者,《国朝画征略》谓其“书法与郭兰石大理齐名,画宗元人,不多作,零缣残纸,人多宝之。”庄申的《广东书法简史》、陈永正的《岭南书法史》等书也有所论及,《明清广东法书》、《历代广东名家书法》等集子收录了张氏的书作,由此可知,张岳崧的书法在中国书法史上,还算不上是能名列典章的书家,但可以说是岭南书法大家,这大概是书法史对张氏书法的一个基本的定位。
从书家主体的角度划分,中国书法可区分为文人书法、官僚书法、民间书法三种书法形态,张岳崧的书法,大致可以归入封建官僚书法行列。张岳崧在三十六岁那年探花及第,开始了他的仕途生涯,在嘉庆朝历任翰林院编修、国史馆协修、会试同考官、文颖馆纂修等职,嘉庆二十三年(1818)因编纂《明鉴》按语不合旨意被革职,三年后即道光元年起复原职,在道光朝继任武英殿纂修、教习庶吉士、四川乡试正考官、陕甘学政、文渊阁校理、翰林院侍讲、江苏常镇海兵备道道员、两浙盐运使、浙江按察使、大理寺少卿、詹事府詹事、湖北布政使、护理湖北巡抚等职。张氏为官三十余载,半辈子在仕途上度过,在水利、文教、吏治等方面政绩突出,张氏著有《筠心堂文集》、《筠心堂外集》,还编纂了《琼州府志》,这些都是政务之余和卸官之后的作为,算不上是文人学者的专门之作,严格的说,张岳崧不是以文人而是以官僚的身份出现在历史的视野里。
官僚书法发展到了清代,形成了更加显著的馆阁体书风。康乾两朝,皇帝分别喜欢董其昌、赵孟頫的书法,上有所好,下必从之,朝廷上下,董、赵书风流行一时,以致影响科举“以书取士”的标准。董、赵书法以“二王”为圭臬,把技法丰富、颇有书卷气“二王”书法精致化、圆熟化,文人书法被改造成官僚书法,董、赵恐怕算是比较成功的例子了。董、赵书法到了清朝这帮官僚的手上,董书变得愈加枯瘦靡弱,赵书变得愈加肥腴媚俗,一千多年的帖学书法传统被渐渐的模式化、机械化,书法已经是一种毫无生机、意趣的手工操作了,已没有多少艺术成分可言。清朝的官员除了追逐董、赵外,由于科举取士制度的存在,学子们不得不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临习欧、虞、褚、颜、柳等书家的楷书范本,这种纯粹功利目的的书写行为,形成了所谓“字如排算”的书法“干禄体”。馆阁体和干禄体,构成官僚书法的基本形态。由于帖学的式微,清朝中叶也即康乾时期,碑学书法开始兴起。张岳崧生活在乾(23岁前)嘉(24—48岁)道(49岁后)时期,这时期书法的发展轨迹是帖学书法与碑学书法并列运行,帖学书法仍然很盛行,如书法中的显学,碑学书法已经由兴而盛,但仍主要处于民间状态。
张岳崧的书法,早年学欧、柳,中年有赵书习气,晚岁转向颜、米,总起来说,仍属“二王”一路帖学传统。早年学欧、虞、柳,并兼学“二王”小楷,如大王《曹娥碑》、小王《洛神赋》,皆为张氏用功颇勤的范本,《筠心堂文集》中收有张氏为欧阳询《醴泉铭》、《温虞公碑》、虞世南《孔子庙碑》、二王小楷《曹娥碑》、《洛神赋》、钟绍京《七宝转轮王经》、张长史《郎官石记》等晋唐楷书拓本所作的题跋。张氏用功于楷书,主要是应付科举,清朝以书取士的倾向愈加明显,张氏后来能考上探花,可见其楷书功底不浅,从张氏留下的楷书拓片《旌表节烈妇传》、《修复新兴学宫墙碑记》可以得到具体反映。张氏中年入仕后,受朝野上下摩习赵书风气的影响,于赵松雪下过一番工夫,他有一则题《元赵子昂书<大方广图义经序>跋》语:“松雪书满天下,求如此生动跌宕复具古拙之致者,颇不数见。”可见当时习赵书的大概。但张氏不拘泥于赵书,他对王羲之《圣教序》、《兴福寺碑》、唐李北海《岳麓寺碑》、《端州石室记》、张从申《吴季子碑》、以及元鲜于枢、明文征明、董其昌、黄道周等都下过工夫,尤其对李北海行书用功尤多。晚年在李北海的基础上,加入了颜书的厚重和米书的肆意,可谓晚年变法,一改原先拘泥拖沓、软弱乏力的赵书习气,因而陈永正先生在其所著《岭南书法史》一书中称张氏书法“势雄意健,书中有一股刚直雄奇的气概。”大概指的是张氏晚岁时期的书法风格;《岭南书法史》还对张氏的另一件佳作《草书七十自寿轴》作了“老辣生新,意在有无之间,已臻浑化的高境”这样的评价,此作原件远在香港,未能亲睹。应该说,张氏书法的成功之作主要出现在晚年变法之后,就书体而言,行书较突出,草书未经见到,不敢妄评,楷书写得很精到,但局限于实用,技术品位和艺术价值都不能算高。张氏还善长题写榜书匾额,定安县博物馆藏有其多块匾额,字径盈尺,笔酣墨足,笔力劲挺,颇能见出其腕力功底。
张岳崧被誉为海南“四绝”中的“写绝”(邱浚为“读绝”、海瑞为“忠绝”、王佐为“吟绝”),他在海南书法史上的地位应该是非常突出。祝嘉先生生前谈到古代海南书法时,只提到白玉蟾和海瑞两人,没有提到张岳崧,可能是因为祝老对清代帖系书法微言过多,在他的许多著作中,对清代书法中的馆阁体书法、干禄体书法抨击激烈,而张氏的书法,严格说来,并没有摆脱官僚书法的巢臼,尽管晚岁变法,略有碑意,但仍属于清代日益走向穷途末路的帖学书法的余续,象张氏这类书法,在清代的官僚中,比比皆是,这就难怪目前见到的许多书法作品类和著作类书籍中,未见有太多选入或评价张氏书法,也许祝嘉先生是从整个中国书法史的角度立论,而不是从海南书法史的角度立论,所得出的结论自然就不一样了。
张岳崧书法
【资料来源】来自黄承利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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