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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的虚静
——徐生翁书法的艺术境界(作者:薛元明


    徐生翁(1875-1964),早年嗣姓李,名徐,生翁为其号,中年署李生翁,晚年复姓徐,仍号生翁,浙江绍兴人。绍兴极具中国文化底蕴。从古越文化到曲水流觞、少长咸集的王羲之“兰亭雅集”,从大诗人陆游到一代狂客徐文长,从晚清诗书画印全才赵之谦到民国时期鲁迅三兄弟,国学大儒马一浮和一代书法大师徐生翁,一直延续了一条清晰的文化脉络。徐生翁的作品让人感受到了真实的艺术境界,这种真实源自于他书法所透露出来的对碑学新的阐释空间。徐生翁是一个孤独的成功者。

    一、法古不泥、独标一格的艺术历程

    勤黾于事是徐生翁为人和治学的宗旨,他对秦汉周金和北魏六朝都悉心临摹学习和广收博取。他在自述学书经历时说:“天地万物,无一非书画粉本”,这和徐渭的“天地万物非草书”意义相近。作书深入传统但不拘成法,具有独创精神。“观今以鉴古,无古不成今。”留心徐生翁一生的翰墨书迹,尽管在不同时期有些改变,但谨守两汉,质朴大气的书风贯穿了一生。

    徐生翁书风的演进,可以用他的名号来划分期限。早年为取法积累时期。虽对唐法厌恶,但在最初,他的书法取法颜真卿居多。李徐时期魏碑以《石门》和《爨龙颜》为范,陶披探泳,兼收并蓄,追求险决,先声夺人。对照他所临的《史晨碑》,应规入矩的晚期汉隶演绎成北碑之风,透露出很强的自我意识。萧蜕庵见所作评为“已入化境”。徐生翁说:“余习隶书二十年,以隶意作真者又十余年,继嫌唐为法缚,乃习篆以窥魏、晋,而魏、晋古茂终逊汉人,遂沿两汉吉金,上攀彝鼎。” 徐生翁以篆隶为底质,以六朝墓志和造像碑版为用,集分隶之变,取精用弘,出入周秦篆籀,兼工四体,结体不主故常,方圆结合,提按极富变化,因而生拙凝练,静穆高古。晚年复姓徐,以王国维和罗振玉编印《流沙坠简》作为取法对象,朝夕相对,“生辣雄劲,篆隶相参”,此时所作铅华洗尽,书体趋于稳定,用笔苍劲,古朴稚拙,天真自然,有振衣千仞之气象,达到了炉火纯青、随心所欲、由静入虚的艺术境界,陆维钊评其“简、质、凝、稚”。所作对联之中各字歪斜欹侧,不复平正,各具其态,从无雷同,歪斜欲倾,似倒非倒,善于造险,顾盼生姿,静中见动。作书时篆时隶,亦碑亦简,方中寓圆,无所顾忌,凝重而不迟涩,飘逸而不浮滑,究天人之境,通古今之变,了无之迹,在碑学方面开辟了一条新路。

    从徐生翁作品来看,许多笔画不求迅疾,反其道而行,为迟涩之法,“逆入、涩行、紧收”。不求动而守静,静到极点,也就古到极点。横不平,竖不直,长短斜无定则,不为成法所囿。清笪重光《书筏》中说:“活泼不呆者,其致豁;流通不滞者,其机圆;机致相生,变化乃出。”可看成对徐生翁书法最真实的写照。这些笔画经过组合,产生了奇妙的韵味,古拙朴茂、奇崛生辣而又自然天成。徐生翁自述作书的经验时说:“我学书画,不欲专从碑帖古画中寻求资粮。笔法材料,多数还是从各种事物中,如木工之运斤,泥水匠之垩壁,石工之锤石和诗歌、音乐及自然界的一切动静物中取得之。”他象“扬州八怪”中的金农,“华山片石是吾师。”这种意识形态是建立在自身修养的基础之上和对书法意境的构成上,忽视技巧,就是最大的技巧,所谓“极炼不如不炼,人籁悉归天籁。”

    二、深厚的学识修养作为书法底质

    徐生翁具有深厚的艺术修养,在诗文书画方面都有自己独特的建树,甫届而立,即以书画名世,民国初年书名即有高标。其书写内容皆为自撰联,一生所撰逾万且无任何雷同。篆刻笔意稚拙,从不经意处入手,用刀简约,浑穆劲健,自成家法,不以剥蚀残缺,颓然古趣为能事。晚年所刻印章,气息淳古,看似平淡,但浑朴盎然,得返朴归真之妙,邓散木评为“单刀正锋,任意刻划,朴野可爱,与齐白石异曲同工。”毕生所作书画的所用印,皆自出己手,书印合一。

    三、足不出户的经历形成私人化空间

    徐生翁性格淡泊,幼从周季贶游,大长见识。但一生没有离开过家乡绍兴一步,居于一隅,安于现状,艺术活动区域较小。这是一种“闭门造车”式的学书方式,不受任何外界干扰和影响,我行我素,按照自我审美指归来探求书法表现形式。足不出户的经历使他书风构造形成了独特的私人空间,完全来按照自己的意愿和喜好来取舍,使书法创作回到了最自然的状态,他不象吴昌硕,身居沪上繁华都市。徐生翁缺乏交流,是一派传统旧式文人的清幽,心境异常地恬淡,但又胸罗万象,性格嵌崎耿介,只是按照自我的方式来演绎,师古不泥,寻求自我风标。徐生翁在闭门造车的空间中,完全是一种超然物外的心态,没有任何功利的目的,所以不染尘俗,无滞于物。徐生翁所创作的碑体形态是不同于自清代碑学兴起以来的任何一家的创作形态,他的笔触创造完全是自我展示,大小不拘,融有简意,笔简意增,虽仅有寥寥数笔,却有杳杳风神。

    四、平民意识造就了圣人的虚静

    徐生翁先生一生皆为布衣,从不趋炎附势,不求闻达,以鬻书画为生,虽生活清贫,但不失君子之风。北洋军阀重金收买其字不为所动,严词拒绝,后有汉奸日寇以巨资购其手迹,宁死不屈。“书如其人”在他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好学不倦,虚怀若谷,一生勤勉,直至垂暮之年,仍在砥砺而行。王素藏作诗赞曰:“三百年来一枝笔,青藤今日有传灯。”

    静穆是书法高古境界,静的形式中有流动的势。书法籍助线条来表现,这种“线”是生命的运动和运动的生命,归根结底又来自和决定于动态的生命。沈尹默说:“不论是石刻或墨迹。表现于外的,总是静的结果。动的势,今则静静地留在静的形式中。要使静者复动,就得通过耽玩者想象体会的活动,方能期望再现于眼前。于是在既定的形式中,就会看到流动的势。在这一瞬间,不但可以接触到五光十色的神采,而且会感觉到音乐般轻重疾徐的节奏。凡是有生命力的字,都有这种魔力。”徐生翁的书法看来完全静止,却通过化空间为时间,使静中有动,注入舒展流走的动态情感,不求凝固不变的永恒,而寻求动态的平衡,杂多中的和谐,自然与人的相对应一致,并将之视为宇宙的生命、人类的极致和理想的境界,对宇宙及其运动规律最彻底的抽象。

    如今看来,徐生翁的创作心态,技巧和表现形式都是先行者意识,超越技巧而直入神境,在沉寂几十年后逐渐为世人所公认,效仿者趋之若骛,但徐氏之书如空谷缭音,广陵散绝,后学者大多是低劣的模仿。徐生翁注重的是书写的自然状态,情感的自然流露,优势在于心态和表现形式的随意性,“无意于佳乃佳”,其间包含了质朴随意的天性和逾越规范的野趣,是一般书家所不具备的。“学我者死,似我者俗”,每个个性极强的书家总是谆谆告诫后人,因为在徐生翁的书法中,有他一生经历写照,有特定的历史形态下形成的独特书法形态,天真自然也就变成了造作虚伪,那种因功力和性情相结合水到渠成的创作变成了急功近利、哗众取宠的“夹生饭”。毕竟徐生翁只能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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