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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之谦（1829-1884）
赵之谦《楷书录自作诗数首卷》纸本 行楷书 20.8×261.5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释文：九月二日大雾，登瑞安南门城楼。
厌听从戎事，登陴又此经。
人来三里雾，灯出一秋星。
众志城能壮，兵占土尚腥。
远谋须肉食，守我口如瓶。
风痴三首。
王生示我风痴草，云叶有折风痴同。
风痴月在六七八，计月分历初中终。
今年草折叶稍一，言须八月初旬风。
六月不雨及七月，泥龙甘笞祈无功。
愚民藉有旱魃虐，叫呼腾沸隆虫虫。
方喜四日得微雨，再生焦卷年谷丰。
尔风先期来何故，盛令竟失江赫冲。
西邻昨夜屋茅捲，野老伏地愁儿童。
榱崩栋折等闲谁，当此压、凭天公。
从来既往有不咎，愿过一枝数已充。
造化难测吾所识，毋為矫物俾民穷。
东瓯夏秋多风痴，土囊盛怒不可挫。
三日西方见飓母，炼风既出声势大。
奔驰一气无何有，旋转九天如此作。
撩人下攫台笠掷，入门倒握承尘播。
昨日糊窗涂冰油，瞬息尽钻故纸破。
几案或推舞床帐，行止不定妨坐卧。
朋侪僮仆率自匿，坐任安危人一个。
世上风波聊复尔，客里遭逢亦无奈。
人或病痴呼之风，天风何乃目以痴。
为风莫痴风不知，兹风痴者我不疑。
风来忽转遽集此，风去倏回非念谁。
劈空生事天地暗，前过若逃后有追。
巨寇卒入仇贫士，邨翁老去有娇儿。
杀人适足哄口笑，逆汝但许吞声悲。
无端学作突地吼，庶人大王雄亦雌。
披猖解道会有画，发屋拔木空尔為。
告尔风伯毋蠢愚，石尤作恶为其私。
扶摇直上九万里，胡令发作成横吹。
夜窗一灯已灭火，痴风怒。犹入帷。
我与风语亦痴绝，天病未必人可医。
壬戌居福州始食荔支作。
昔去温州食橄榄，今去福州啖荔支。
食橄榄在垂尽日，啖荔支犹未熟时。
略尝甘苦天原谅，长此飘零我自知。
有口莫留根必植，好从身世计推移。
六月十八日自闽归温州舆中作二首。
肩舆烈日下，直似火伞张。
惭愧舆中人，不若舆夫强。
喘急汗雨下，竭力踰层冈。
嗟彼亦何為，千里无宿粮。
片雲忽挟雨，一过同奔忙。
北风招客来，高处披襟当。
息肩相对坐，各洗烦恼（疑脱一字）。
天公好调停，亦復有炎凉。
我行山高处，前山高过我。
我行将下山，前山见不可。
下山復上山，前山出其左。
已上前山颠，其下山北伙。
远山自高出，望极转么麼。
终日行山中，高下识亦叵。
终身履平地，那信高山果。
大雨发英德。
毒暑往遇雨，行以雨為福。
雨行娄暴雨，雨于暑尤毒。
昨若恩与纵，今若怒斯逐。
旁风洒大点，灌自顶至足。
范叔加一寒，管子窘三沐。
半涂废不得，四顾失林木。
勉求大进步，带水拖泥独。
泉声助疑陈，更起乱心曲。
行路难如此，牖下死吾欲。
悲哉客无家，当宿谁之屋。
度飞鸾领。
侵晓出门天色净，行人相见额手庆。
飞鸾领接飞鸾渡，十里上下脚步轻。
半小见日漏树罅，翡翠黄金千万迸。
山迴路转高复低，俯视江流不可竟。
天雲忽垂故态出，力压万山道强横。
讱山雲外路雲裡，以足穿雲如纳阱。
松梢舞蹈战雲走，海气腾挪亲雨迎。
千年龙蜕藏大珠，百丈鮫綃囊尺镜。
我来洗眼看奇绝，敢道雨行何以圣。
下山雨止日西坠，莫气能张谷风劲。
石桥崩断涉水过，回首见山雲不更。
耳目年来□变幻，心志终将决幽敻。
仆夫尚怨衣履湿，□（偏）我好谭此游盛。
山灵识我应一笑。哭尽穷途语犹硬。
为江弢叔（湜）画梅。
奇怪众所惧，孤高我不难。
惟怜痕迹在，齐向扇头看。
瑞安杂诗。
秋月何淡淡，写来天与新。
窗罅纳风语，卧听幽非真。
醒见初日上，寒鸡迟远邻。
虽賸万斛酒，一洒犹自珍。
忧来苦无方，奚宜薄杞人。（其一）
小池自水浅，懦弱人所狎。
令冰坚汝腹，凿之待锹鍤。
江潮日再至，示信宜取法。
少挟海气出，势直天地压。
刚柔道若成，大勇方若怯。
如何居下流，归恶不自闸。
汲多供牛饮，浑同迷鱼眨。（其二）
异蛇伏丛莽，衔毒长子孙。
黠鼠探其穴，弄技谋并吞。
鼠入蛇不惧，蛇出鼠已奔。
鼠匿不知处，蛇寻无底冤。
啮人科蛇罪，杀蛇与鼠恩。
昏夜集幽患，市井同愁怨。
捕蛇必劾鼠，此狱乃平反。
人倦鼠无声，叵奈蛇尚存。
墙脚老柚树，垂条荫一亩。
春至花缀珠，秋来实如斗。
邻翁走相约，摘待霜降后。
痴风落三四，爱惜不置口。
呼仆好护持，计期近重九。
但观荫渐疏，不知窃已久。
令践一朝诺，乃纵群儿手。
世事非变幻，相知不忠厚。
此心岂无主，树本非吾有。
七夕为牛女相见之期，皆俗说也。沿讹踵谬，戏一诗以供一噱。
取妇莫借钱，借钱莫更还。
借钱得妇难，还钱愁天悭。
一年一日七月七，一年一日一见毕。
一年一见亦已多，人间一年天一日。
一日会有相见期，借十万钱还无时。
中有大巧人不知，为牛计得為女痴。
众人乞巧年复年，我乞乃在巧乞钱。
但令十万腰可缠，天涯何处无因缘。
愿得一年一相见，期以一年终见面。
离家千里归何年，空有梦魂知眷念。
今宵下拜牛女星，明朝为我奏帝庭。
乞借臣钱万亦得，母一子十权奇零。
牛来告我口嗫嚅，天帝曰咨朕非愚。
况汝自昔负宿逋，效尤渎请皆当诛。
我闻斯语重欷歔，囊中钱已空无餘。
弄巧成诛意何居，借钱信是牛不如。
将去温州述怀。示陈子餘（宝善）及钱生式，并寄江弢叔、魏稼孙、韩佛生。
自我来温州，去家已千里。
约以去即归，出门一襆被。
进退能自主，变故其及揣。
四月留瑞安，贼陷金华矣。
阻贼不得归，平阳畔民起。
围城四十日，是议战守始。
九月至永嘉，故乡则已燬。
有城皆可弃，于贼未易俟。
两年浙（脱“东西”），失守常事耳。
今我不陷贼，生存非为喜。
洁身对君父，负心与妻子。
亦求挈之出，安土问焉徙。
移家忍不发，道死身为耻。
夷艘浮於海，言向福州决。
（脱“决计图北行，迂”）道赖有此。
天风快送客，眼共山雲驶。
甫过白犬岛，重洋极波诡。
夷酋忽作恶，叱客于斯止。
同舟八十口，面觌相击齿。
挺身效游说，救人方救己。
百计易舟出，舌烂宜可恃。
度岁入八闽，异俗乃如彼。
途穷身是累，金尽人所訾。
旅处驵侩场，每食（愁） 四簋。
岂不念婚友，惭愧兹衣履。
因我三多惧，到门有贫士。
阿兄七年别，握手成疑似。
乍言儿女事，今后将谁倚。
凶问贼中来，妻以二月死。
毁家不纾难，悲痛到床（笫）。
行行复不行，长为钱神使。
一上讼冤书，未获邀恩旨。
频年看人面，及此穷其技。
仅有魏与韩，衰作三晋比。
谋生失锥刀，清谭厌文史。
郁郁居半年，悔恨入骨髓。
故人今永嘉，招我书十纸。
上言去亦佳，不去归□（此）是。
□（下）言再击贼，四郊辱多垒。
同负血气勇，胡忍卧隐几。
将军能揖客，况复重延企。
诚言受深切，曷敢忘意美。
冲暑渡飞鸾，暴雨沉行李。
中途识钱仓，水石仍清泚。
十日过永丰，诗记斜阳紫。
侵晓入郡城，群为我倒屐。
文字缘与续，军旅事未已。
受降人五千，帖伏及蛇豕。
遂拔处州城，剧贼亦披靡。
安危自有任，歌颂听遐迩。
是非本无方，道德未谤毁。
赠棋僧秋航
惟佛无量寿，一公天告存。
悟从生死劫，留得是非根。
大局尔犹顾，重围我不奔。
他年□（记）善（疑脱一字），成败或同论。
款识：
余不工为诗，与人论诗亦无合者。故不敢作。季闻尊兄出笺纸。令录旧作。因取近三年作。随意写之，留作笑柄，不足观也。谦记。
《述怀诗》“每食”下脱“愁”字，“到床”下脱“第”字。撝叔附注。
钤印：赵之谦印（白）
鉴藏印：定静堂（朱）、惜花主人（朱）、志超墨缘（白）、宝（朱）、小潭氏（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