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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要潜心尚艺更要踏实做人
——李胜洪访问实录

注：（以下正文□代表采访人以■代表受访人）

　　□李老师，您好，首先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接受我们的采访。从介绍您的文章中知悉，您生长于文化名城荆州的书香世家，在中国的文化传统中，“家学”是一个很重要的文化概念，回溯中国的文化史，凡是那种开宗立派的大学者，都是在承续本家族中几代人书香文脉后，而能够建树雄视百代的学术成就。我不是一个“血统”论者，但古人说：“少年学如日，中年学如月，老年学如烛”。生长在文化气氛浓厚的家庭，在知识启蒙方面无疑占有很大的优势，您能否先谈谈您对“家学”有什么自己的体认？以及您在书法创作方面，“家学”都给您带来了哪些影响？从书法学习的角度讲，“家学”作用的优势及体现在哪里？
　　■“家学”在我的概念里是指旧时代那种诗礼传家、文脉相续的家庭文化氛围。这种文化传承的形式，具有潜移默化的影响力，甚至影响人的一生。我们家并不是什么名门显族，但父母都受过教育，包括传统教育和后来的新式教育，因此他们对文化知识非常尊重和认同，只要是我们学习方面的事情都会得到全力支持。横向比较起来，家里的文化氛围确实很好。
　　我父亲基本上只是念过私塾，以儒学、仁义礼智信等传统文化为主，学习《四书》、《五经》、唐诗宋词等古文。小时候很会读书、写得一手好字，博得私塾先生的格外赏识，并在方圆数里享有“神童”之誉。六十年代我随父回老家时还亲耳听到当地老人们说起那些往事。老父亲记性特好，80多岁时还能滔滔不绝地背诵其幼年读过的书，像《增广贤文》、《三字经》、《弟子规》等，这一点真让我佩服。父亲早年参加革命，戎马生涯使之信仰坚定。对自己和家里人要求非常严。从小就告诫我们不能学八旗、纨绔子弟，要一辈子认认真真读书、踏踏实实做事、清清白白做人。这些人生观、价值观对我一生都有极为重要的影响。
　　我母亲姓熊，祖上的谱系据说可以追溯到楚庄王。作为当地熊姓大家族的女子，毕业于省城武昌女子高中，接受过良好的新式教育。家母的字颜体功底很深，小时候我就在她写的范字上描红。她因为家庭成份不“好”，参加革命工作后政治上一直很坎坷，粉碎“四人帮”后才得以彻底解放。平反后她内心激动，曾一口气写下十首英文诗。周围的人们感到惊奇：这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还懂得英文？这也反映了她早年读书功底的扎实。
　　书法方面，我确实受到了家庭和家乡荆州古城的影响。父母对于文化知识非常尊重。我们小时候除了知道秦始皇、三国演义之外，还经常听到父母讲历史上书法名人的故事，如王羲之与王献之、颜真卿、怀素等，并在幼小的心里对这些书法家充满了敬佩。父母常讲写字为什么要横平竖直呀？因为做人要堂堂正正。书法和做人是相通的！这让我体味到书法不仅仅是把字写得好看，而且同社会的精神、文化是连在一起的。我感到生长在一个尊重知识文化的家庭，对于求知是永远没有阻力的；崇尚书法文化的家庭氛围，会使人感到学习书法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当然我父母不是书法家，但是他们对文化知识及艺术方面的态度对我产生了终生的影响，这也许是我在书法创作、研究方面不断进取的原动力。

　　□关于当代书法创作的总体水平，一种观点是远不如古，一种观点是未必会全不如古，两种观点争论很激烈，您对当代书法创作的总体水平的评价是怎样的？
　　■我觉得这个问题，在历朝历代都会有人提出来，反映出后人对前人艺术活动的积极思考，从而在书法历史上找到自己的价值坐标。从中国书法发展的历史来看，秦汉、尤其是魏晋时代创造了艺术的无比辉煌，当属艺术发展的巅峰；但我认为，其实书法在每个时代都有与之相应的风格与艺术成就。不然，就无法构成一部完整的历史。所谓“高峰”与 “低谷”，当然只是相对而言。所以，我认为与古人相比，应该说就书法创作而言，古今各有利弊，我们这个时代有胜出古人的地方，也有不及古人的地方。
　　现代人在书法学习的基本方法、辅助工具、信息资源占有量等方面，其优势是完全超越古人的。古代，书法学习是一个简单地师徒相授关系，因此在接受书法信息方面的容量都是非常有限的。而当代社会信息发达，随着考古学、印刷学的发展，有很多现代科技发展带来的便利，还有书法组织的普及、教育体系的完备、各种媒体的传播、国家的推动等等，使当代人在学习书法的过程中有许多比古人优越的条件。
　　当然，现代人书法环境的整体氛围又是比不上古代的。古代是一个毛笔文化的时代。书法是知识、地位的象征，最高统治者都酷爱书法，像唐太宗李世民，他是王羲之的超级粉丝，能写一手漂亮的王字，还专为王羲之作传。上行下效，甚至于“以书取仕”，字写得好坏能直接同做官、同人们的实际利益联系起来。在这样的社会风尚下，书法成为一种主流的文化形态，书法家的社会地位普遍很高。这种对书法艺术无限崇尚的社会氛围又是当代书法环境所远远不及的。我认为，当代书法创作的一个主要指向，就是多种创作理念和风格并存，这代表了书法顺应时代、艺术表现时代的必然走向。但是，当代书法创作有一些问题需要引起足够的重视，即市场经济的发展给书法带来的猛烈冲击，使书法的功利性日益加剧，对书法艺术创作的危害极大。有些情况在书法发展历史上都是从来没有过的：如谋取各级书法协会的最高领导权，已经成为许多书法家努力的终极目标，每到换届之日、便是你死我活之时；而且越来越多不懂写字、更谈不上书法艺术的现任及卸任官员“挤进”各级书协领导层，使书法家协会这个曾经被赋予神圣感的“专业性”人民团体日益群众化，甚至越来越像一个利益团体；为了入展、获奖，越来越多的作品有意迎合某些低劣评委的口味，创作上丧失了独立的审美取向与探求，而使展览的正导向作用受到严重制约；现在市场上只认官、不认字，有书法、无鉴赏，书法作品艺术水平与市场价格倒挂的现象非常严重；现在书法的学术氛围淡化，没有批评与自我批评，只有自我鼓吹和相互鼓吹，客观、公正、有益的艺术批评明显缺失等等。这些都会当代书法创作产生负面影响。
　　我认同“笔墨当随时代”的观点。也同时认为，当代书法家要受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创作要尽可能避免功利化，这才是保证书法艺术品质的一个重要因素。

　　□您在书法创作上主要侧重于帖学，就您个人的认识，当代帖学书法创作的水准同沈尹默、白蕉、潘伯鹰那一代书家相比，是否已经超越了那个时代以沈尹默为代表的书家？
　　■我觉得当代帖学书法创作，从总体上来看是超越了沈尹默那一个时代的书家。当代书法学研究领域越来越宽，推出了很多新的成果，这对当代书法创作带来了很大的推动，当然也包括了对帖学书法的推动。当代学子在书写技法上进步很快，可以在一个较短的时间内有一个长足的进步。我们在艺术信息的占有量方面，在书法形式美的认识与拓展方面，在新的审美理念的融汇等等方面，都是沈尹默那一代书家所不及的。
　　沈尹默、潘伯鹰那一代书家，功底十分扎实，旧学修养非常深厚，这些都是没得说的，他们的作品用现在的艺术眼光来审视，又显得比较单调、变化太少，这并不是说他们的作品不好，而是说明时代在飞速进步。我们谈及传统文化的时候，往往会感叹古人的聪明；但是当代人也是十分聪明的，不然社会如何能发展到今天的程度？当代人独立思考的能力很强，接受的信息非常丰富，以时代的眼光反观历史上的书法家及其作品，他们对书法艺术自然会有新的理解和审美追求。我认为，帖学与碑学两大书学系统之间并没有根本的冲突，实在没有必要非此即彼。历史上曾经有过的激烈抗衡与争辩，只不过是书法发展过程中的一道风景线。其实，历史上几乎每一个有建树、有成就的大家，都不会拒绝任何对艺术学习与创新有益的东西。碑和帖的界限在清末实际上就被彻底打破了，许多书法大家都是碑帖相融、然后自出机杼。在当代文化多元化的背景下，社会文化环境大大宽松，我们的书法事业是没理由不向前进步的，从这个角度看，我这个人还是“厚今薄古”的。

　　□隶属于中国艺术研究院的中国书法院在成立伊始发布消息时，新闻稿中有这样一则内容，即“书法首次为官方机构接纳”（大意），您作为中国书法院的主要领导之一，能否评价一下中国书法院的成立在当代书法事业的发展进程中有哪些重要意义？中国书法院同中国书协具体工作职能方面的区别在哪里？
　　■众所周知，中国艺术研究院是国家最高的艺术研究综合机构，隶属于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这个“国家艺术院”内，积聚了一大批我国各个艺术门类的学术研究、艺术创作的顶级专家及人才。各个艺术门类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几乎都有专门的研究机构，唯独长期没有书法艺术这一块。为推动我国书法艺术的理论研究与创作，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书法院于2004年11月份在北京正式成立。作为国家级的书法艺术创作与学术研究机构，中国书法院的成立标志着书法艺术独立地位的最终确立及书法学科建设的完备与成熟，为书法艺术步入合理的、良性的现代发展轨道提供强有力的实践指导和学术支持，并对书法的未来发展产生重大意义和深远影响。
　　中国书法院的名，现在大家都觉得取得很好；可是我觉得成立之初用了一个词也很好，即“应运而生”。中国书法家协会成立了20多年，搞了很多很多的活动，使书法近三十年兴起了一股空前热潮，大大推动了书法的繁荣，这毋庸置疑、功不可没。而中国书法院的成立，搭建起一个很好的学术研究、艺术创作平台，代表了国家、政府对书法艺术的一种认同，是一种以政府为主导的国家行为。应该说，中国书法院的成立改变了当代书坛的格局；中国书法院和中国书法家协会两者之间能够优势互补，总体上是互相促进、共同推动着我国书法事业的繁荣与持续、健康发展。

　　□中国书法院成立后，曾举办过一系列的展览活动，如“艺术书法展”、“帖学系列书法展”等，马上又要举办“简牍书风展”，组织策划这些展览活动，其实也体现了中国书法院的一种学术思考，您能否谈谈中国书法院所组织的这些展览活动将为中国当代书法创作、研究等方面带来哪些积极作用？如果方便的话，请进一步谈谈中国书法院的展览活动同中国书协的展览活动相较，两者间的差异在什么地方？
　　■中国书法院和中国书法家协会有许多不同之处。性质上，中国书法家协会是全国最大的专业性人民团体，书协采用的组织形式是会员制，现有八千多名会员，各地各级都建立了组织；中国书法院是国家级的书法学术研究、艺术创作机构，采用的组织形式是研究员制，从全国范围内聘请了30多位在书法研究、创作领域有着很高造诣的专家、学者来担任研究员和副研究员。书法院是依靠这样一个基本力量和中国艺术研究院这样一个权威、高端的学术平台为基础，进行学术研究、艺术创作、书法教育等有关活动。我们在组织活动、开展研究等方面有一个明确的考虑，那就是扬长避短：即集中精力去做应该做、而且可以做好的事情。
　　中国书法院的宗旨之一是学术至上。比如我们做的“渊源与流变”学术系列展览，融入了相当的学术元素，使一次展览活动能够从一个比较高的思想点去提出问题而引起大家的思考。“二王”书风系列展之后，我们今年还要做一个“简帛”书风展，在荣宝斋出作品集和论文集，同时开理论研讨会。相信通过这次专门的“简帛”书法展览，会引起书法界对简帛书法美及书体流变的重新思考。而且接下来还要搞晋唐楷书等方面的展览。通过几年的探索，我们已经形成了比较成熟的路数。只要对当代书法研究和创作有好处，今后还会一个一个题目地坚持做下去。同时我们开展了书法的田野学术考察活动，每次都出版专集，这也是一种学术研究及创作相结合的成功尝试。此外，几年来我们在书法教育培训、书法展览、国际间的书法文化交流等方面都有很多成功的经验。从刚刚谈到的这几点，我想明眼人不难看出中国书法院与中国书法家协会两者间开展活动的一些不同之处。其实，中国书法院和中国书法家协会各有所长，也在许多方面切实联手、共同推进书法事业的发展。比如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书法为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件事儿，就是一例。许多书法界的朋友认为这样很好，因为对书法艺术的传承和保护有利，也是书坛的一件幸事。书法院邀请了国内很多这方面的专家，撰述了一份详细的报告，已经报到国务院，有关工作正在有步骤地进行。“申遗”这件事儿，有一位政协委员在“两会”期间提出过，其实那时我们“申遗”的工作已做了一年了，只是没有对外声张而已。最近，“申遗”一事已通过了国务院的审核批准，为书法院、书协这两个传承保护单位正式颁发了牌匾。下一步是向联合国“申遗”。我是中国书法“申遗”项目的负责人和联络人。现在申遗还在工作过程当中而没有最后结果，所以不宜过多地透露。

　　□中国书法院还担当着教学职能，您可否谈谈中国书法院书法教育的核心思想是什么？中国书法院各个不同层次的书法教学各有哪些特色?
　　■中国书法院的职能包括了三个方面，一是学术研究、二是艺术教育、三是书法创作。就教育来讲，我们提倡的是理论与创作相结合，培养具有高水平和创造力的书法人才。中国书法院的教育体系区别于一般化的书法教学，它在课程设置上除了书法实践以外，还有古代汉评、古典文学、中国画、篆刻艺术、现代刻字等，对学员的综合素质比较看重，要求学员对书法本体的把握要深，同时还强调知识的扩展和延伸。这种教学理念在实践中得到了检验，被反复证明是一种合理、有效的教学模式。前一段，社会上很多单位都办书法培训班，现在有的地方已经维系不下去了。而书法院的教学、招生等各个方面一直很好，每年计划招生名额都被突破，没有被录取的颇有怨言。说实话，我们在教学宣传上投入不多，能有这么好的生源，很大程度上是我们努力做好艺术教育工作、历届学员全国各地 “口碑”相传的结果。
　　我们对书法院的教学投入了很多的精力。我们不是把经济创收放在第一位，而是社会责任。所以，师资队伍的建设、课程的合理设置、教学的科学管理等等，一直才是我们抓的工作重点。通过学习，看到一批批学员取得优异成绩回到各地并在各种展览、比赛中崭露头角，我们感到非常欣慰。

　　□您本身也是中国艺术研究院的书法研究生导师，您在书法教育方面有哪些思考？
　　■所谓“研究”其实就是一个“抬头看路”的过程。首先要“抬头”、其次是“看路”，要研究、比较、推理、判断，从而找到正确的“路”。就拿最简单的临摹来讲，研究生层面的书法教学更加强调学习实践中思考的容量。前天我上课时，就书法临摹这个最简单的问题向学生们阐释了一些我的看法：临摹不是目的，只是达到我们目的的一种学习方法。在这个前提下，研究生就要根据自己的审美取向来决定临摹中的取舍以及方法，深入思考在创作中最缺少的是什么？如何运用临摹的手段进行有益的补充？临摹对象、方法如何选择？临创之间如何有效转换？因此临摹的过程，就是“抬头看路”、不断思考的过程。
　　中国艺术研究院的研究生教学在强化学生的专业创造力之外，还特别注重学生本专业之外学科知识修养的广度。书法研究生在第一年要同其他专业的学生一样去进行综合性的学习，听得课程可能与书法无关，但要求必须去学。另外，中国艺术研究院的讲座很有名，经常邀请世界各国的大艺术家来这儿搞讲座，讲服装设计、讲建筑、讲音乐、讲电影、讲陶艺等，这些能为学生们提供一个世界性的艺术视野，使他们对艺术的思考走向一个更为开阔开放的格局。我很赞同这种多极思考、交互作用的教学模式。我一直搞现代刻字研究即创作，我个人体会，有一点刻字艺术的实践与思考对书法创作是有益处的。因此我常常对学生讲，不要只玩毛笔，还可以搞搞刻字、体会一下玩刀的感觉，有了对刀味的认识反过来能够使笔趣丰富起来。总之，我在教学上所遵从的就是主动多维思考，视野开阔远大。我有一个不变的观点，那就是研究生一定要搞点研究，即便是实践类的学生。因为事实上，当代书法创作方面有许多东西值得研究。

　　□综观您的书法创作，您的作品在风格上跨度很大，既有纯然的文人书法风格范式，又有很多作品带有强烈地民间书法色彩，这也反映了您在创作上宽阔的取法视域，对于这一选择您是出于一种怎样的考量？您对“文人书法”（经典书法）和“民间书法”有哪些自己独到的理解和评述？
　　■传统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大意是指文化现象在空间上的横向传播和时间上对后世的影响。在当代的书法创作中，我们不能静止地看待书法传统。王羲之《兰亭序》所代表的书法文化，肯定是传统、而且是书法传统中的经典。那么在传统、经典作品之外，也存在着这一类的东西在古代可能不会、或者没有奉为经典，但它在今天看来也是富有审美价值的，那么我们也可以把它诠释为传统。前段时间我们组织研究员到洛阳去考察了“千唐志斋”，得到不少启发。以前在大家印象中，唐楷主要是指欧、柳、颜等被奉为经典的书家作品，可是当我们面对“千唐志斋”时，我们看到了经典化文人化唐楷系统之外的一批千姿百态的楷书作品，而且这一类楷书作品中保留了那种文人化审美情致之外的天真质朴之美，这恰恰是我们可以拿来改造、完善文人化书法的东西。此外，还有其他书体在唐代的表现也很精彩。从这一点我体味到，对传统不能静止地看待，传统需要重新梳理。
　　像“刑徒砖”上的刻字，它们的作者都是一些文化水平很低的人，他们在书刻的时候完全没有创作意识，对技法的把握也非常有限，这些东西在当时无疑是一些不入流的，没有人会请这些人去写字或书写一个正式的碑铭。可是当书法完全走向自觉审美的今天，从“刑徒砖”的作品中诠释、提炼出一种质朴自然的美感，我们就可以把这种与时代相呼应的美感融入到创作中，使自己的创作增加新的气息。不管是所谓经典书法、还是民间书法，都可以视为一种传统。是传统，其中就必然有值得吸收的艺术养分。我对传统是以一种流动的眼光来解读的。我常常设想，当黑夜的时候一个人独自爬上电视塔的最顶端，看着头顶漆黑的苍穹和脚下阑珊的城市灯火，一定会倍感自己的孤独与渺小，自然会对天道人世有所顿悟。人是要有敬畏之心的，我对传统的基本态度是这样。当然，发扬、不断创新才是最好的继承，这是相关的另一个问题。

　　□您对中国当代书法市场在总体上有哪些评价？就收藏、投资角度言，您认为在中国当代书法市场中哪一种类型的书法作品有收藏、投资价值？
　　■中国当代的书法市场很混乱。前几天我接受《中国商报》记者专访，也谈到这个问题。记得湖南省书法协会搞过一个会员润格表，完全是以作者在书协的“官位”来标价，从书协主席到会员间相差十倍，这种做法太荒唐、很可笑！只会使书法市场更加混乱。
　　衡量一幅书法作品的经济价值，应该以艺术水准的高低来认定，否则必然会走入一个投资收藏的误区。有人写了一幅一千米的长卷、或是把字写得足球场一样大，还得了什么“吉尼斯世界记录”，这并不代表作品的好坏。这些东西再长、再大、再多都没有价值，因为这种东西远远悖离了艺术本身的规律。书法市场的混乱，还同书法批评的基本缺失有关。中国当代书法缺乏一个标准，一个科学、客观的评价标准体系。同时书法家不是、也不应该是商人，以赚钱盈利为终极目的。功利心过重会令人变得非常浮躁，这与艺术创作的规律是相背离的。书法需要植根传统，同时要有时代的精神风貌，具备这两个基本元素或可作为收藏投资选择的标准。

　　□在您个人的书法市场中，已经有赝品出现，对于您个人书法市场的赝品，您的态度是怎样的？是坚决打假，还是像启功先生那样保持一种超然的宽容态度？
　　■书法赝品问题很烦人，关键看你怎么想。我看到过一些赝品，质量好一点的，粗看有几分像，细看一眼就是假货，有的甚至很拙劣。那些作伪者在网上以低价兜售，对此种现象我是不满的，有时候也感到生气。我打电话说你给我拿下去，不能这样坑害消费者。他先信誓旦旦地蒙我，说是从李老师手上亲自买的，现在因故忍痛转让；我说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你、也不认识你，他又支支吾吾说从别人手上买来，应该是我十余年前的作品。我告诉他这个印章是我近年才启用的，十年前的作品怎么会用最近的印章？！总之，这些事是纠缠不清的，也很烦人。目前来说，我的工作很忙碌，我实在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弄这些事。想起上次问史国良先生打假效果如何，他也只能是苦笑着摇头、再摇头。所以，我换一个角度想也许是件好事儿：说明我的字还有人喜欢，可以拿去换点小钱。这有点阿Q精神。

　　□您个人的书法创作正式进入市场不是很长，但您个人市场的走势很好，关于这一良好的市场走势，您个人有没有进行过有意识的规划和操作？您认为一个书法家要成功走入市场，在先期阶段及进入市场的过程中，都需要做哪些必备的工作？
　　■ 我这人是只要“锅里还有点米，字卖不卖无所谓”。我本身有一份公职，工资也不低，按照一般的标准，可以说衣食无忧了。我对钱财向来看得不太重，因为我的商品意识不强。对于市场我没有什么规划，买我字的人一般都是朋友的朋友和喜欢我的字的企业家、收藏家。
　　我写字也不是光数钱，像个商人似的。为家乡服务，为年轻人题写书签，或者为残疾人事业等社会公益，我是坚持分文不取。当然，如果企业需要题招牌、树立企业形象之类，那就按照字价走，若觉得合适就写、不写就拉倒，没所谓。
　　一个成功的书法家进入市场是一种必然的趋势，一件东西好，市场正好有需求，肯定要在市场中流通，而上好的东西一定经得起市场的检验和时间的考验，进入市场是一个自然而然地过程。我认为要成功进入市场先要把字写好、还要把人做好。中国传统书学体系中有一个很重要的立论即“书品即人品”，从现实角度看“书品”和“人品”是两个不同的范畴，可是人们又喜欢把两者并置，这反映了我们中国人对书法审美的一个理想化的要求。现在个别书法家在做人方面确有很多欠缺的地方，我就看到过，一个书法家写完字后，又用刀子在作品边上裁去一溜儿，说是买主钱付得不够，这种做派就太让人厌恶，如此同市井中追逐蝇头小利的商贩有何区别？况且你的作品就真的这么值钱？所以，书法家既要潜心尚艺、更要踏实做人。

　　□2009年已经到了，您在工作、创作、生活方面有哪些新的展望？
　　■我首先要把中国书法院的日常工作抓好。今年我们要进一步扩大中国书法院的社会影响面，过两天我们会向全社会发布《2008中国书法年度报告》。这是在当代书法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它的意义在于以详实的资料记录，展示一年中书法界各个领域的实况，我们是以一个客观的视角去关注解析一切书法事件，以理性思考来总结它的得失利弊，为书法艺术以后的发展提供有益的借鉴。中国书法院是一个国家级的书法研究创作机构，应该勇于担当这一工作职责。以后我们会将这个工作作为一个重点，持之以恒地坚持下去。 2009年我们还要搞“中国书法院作品展”，争取办出新意。还要在韩国首尔举办国际书法年展，以期通过这个展事搭建起一个国际书法交流的平台，此后中、日、韩三国轮流坐庄，这也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书法申遗的工作继续进行，九月份就会有结果，让我们期待申遗成功！借此机会，我还要代表中国书法院感谢社会各界及各方面朋友，对我们工作几年来的大力支持与帮助。艺无止境。我个人对书法、刻字艺术的创作研究还要深入，同时希望多年来在抽象抒情画方面的探索与实践也取得长足的进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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