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恽建新


恽建新 《杜甫秋兴八首草书册》局部 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

《杜甫秋兴八首草书册》序
常国武(南京师范大学资深教授,著名书法家)

  恽君建新所书老杜《秋兴八首》册页,转益多师,总以己意,盖已得昔贤草书之精髓,直可平视文、董、傅、王,睥睨颠张、狂素,排闼而入右军、大令门庭,拜观之后,为之钦羡不已。原其所以致之之由,则先天禀赋既高,有赖后天之力学不辍也。曩尝读君评介某书家一文,其奇思壮采实足以令人神观飞越,并可以想见其才之高及其学之富。今日书家罕有能梦见恽君此书之境界者,非必天赋不逮,在急功近利,字内字外功夫倶未曾潜心着力而已。此辈多如过江之鲫,乃往往大言不惭,厚颜自诩,以视恽君斯人斯作,能不愧死耶!
  辛巳仲夏止戈常国武跋于金陵井天书庐。   

辛巳孟夏,观恽建新先生大草《秋兴八首》,无任钦仰,喜而赋此为贺。
              俞律
毗陵人物知恽家,  南田之后龙腾拿。  
清峻其品山突兀,  我爱斯人书五车。
文字相交二十载,  相与茧纸竞龙蛇。
天下几人能大草,  意境惟君深含岈。
疾如雷电驱风雨,  张颠素秃空咨嗟。
观之不足汉魏迹,  得未曾有晋唐遐。
友多高士意合契,  室临朗日生笔花。
静观世事漫寄兴,  一觞一咏为生涯。
十年文苑官独冷,  一朝挥手归桑麻。
容身退守数椽屋,  明窗净几无喧哗。
退笔如山室为满,  不知老之将至耶。
日夜出手追千古,  书斋对月松影斜。
乾坤纳纳且托大,  来日草圣期君夸!


辛巳夏,金陵俞律先生偕常国武等一行八人,在舍下观拙书杜甫《秋兴八首》草书册,俞老归以古风一首致贺。余书不足观,不敢当此厚誉,因步俞老韵答之。
             恽寒村
弱冠负笈离乡家,  少年心事云中拿。
灵岩虎丘留履迹,  霜晨漠夜读五车。
吴门遗韵听流响,  效颦茧纸搏龙蛇。
抱关击柝食溧水,  主辅移置溪傍岈。
文不成章教不就,  岁月蹉跎空咨嗟。
潜呼古人作友朋,  颠张醉素观迩遐。
长夏挥汗几成雨,  冷浸三冬绽墨花。
雄心欲擒南涧虎,  寸管屠蛟砚作涯。
径路险绝风云渡,  一杯掷罢舞蒸麻。
神龙首尾续千里,  细甲银鳞逐浪哗。
人功天机相凑泊,  把笔临风似仙耶。
爱贪声利若浮沤,  岂许熏气吹帽斜。
天地一芥何足道,  墨渖未匀劳君夸。

此中有真意
——读恽建新《草书秋兴八首》(作者:刘 恒)
  在两千多年的书法演变过程中,与篆、隶、楷三种书体各有兴衰起落不同,行书和草书则一直处在不断丰富完善的发展中历久不衰,并始终在书法艺术领域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如果说行书的普及与兴盛主要得益于它与日常书写活动密切相关这一得天独厚的支撑的话,那么草书的持续繁荣,便不能不归结为它所具有的特殊魅力以及与书法本质乃至中国古典艺术精神的神契妙合了。尽管宋代以后草书的发展更多的表现为“草意”的泛化:即草书的笔法意韻已溢出草体而融入行书及篆、隶诸体并形成跨书体的普遍追求取向,然而对草书本体专能精擅的书家仍代不乏人。
    今年春天,恽建新兄寄示近作《草书秋兴八首》一册,甫一开卷,便觉淋漓满纸,风雨扑面,展读之余,更感其技巧的丰富多变与气势的沛然贯通浑然一体,形成一种强烈的视觉和心理冲击效果。与他相识多年,对其这件纯作草体长篇巨作,仍令我顿生刮目相看的惊奇与钦佩。
  有书法实践经验的人大都承认,与其他书体相比,草书创作的难度更大。这种难度主要来自于草书创作在点画字形上所具有的多变性和随意性,与品评标准中对线条质量及整体气韻的要求之间的差距和矛盾。有人用“戴着镣铐跳舞”来形容格律诗词,如果将这话移来评价书法,则草书无疑是最为贴切的。《草书秋兴八首》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作者对线条的驾驭能力十分娴熟。娴熟固然需要长期的练习积累,不过当作者运用这种能力将单纯的线条塑造成一个个生动鲜活的文字形象时,读者所感受的,更多的则是作者对传统技巧规律的选择把握乃至随机应变的即兴发挥。只有在这个层面上达到相当水平,才是一个草书家真正成熟的标志。
  恽建新潜心草书已有三十多年,这期间对“二王”以来的草书名家皆有涉猎。通过这件《草书秋兴八首》我觉得他在用笔习惯以及由此造成的线条形成方面,得力于董其昌和怀素较多,有时还透露出些许祝允明、王宠的影响,总的来看偏重于流畅圆转和轻松细腻一路。应当说,这种选择在江浙一带的书家中并不少见。在字形体势方面他则近于明人,似乎对王铎、傅山等人的作品留意甚深,所以笔势结构连贯紧密的特征颇为明显。而追仿晚明书家也是当今书坛的一个热点。尽管如此,他却能在流美与纵肆之间找到立脚点,其结果是,他的作品既没有一般学董其昌、怀素草书者容易出现的点画扁薄散漫和字形敧斜单调的毛病,同时也不像许多学王铎、傅山者那样过分沉溺于粗率浮躁的纠缠盘绕与跳宕奔突。这种成功正反映出他的聪明和善学。当然,探究作者具体技巧的取法来历,只是认识作品的入手途径,而挖掘作品中体现个性的表达发挥,才是评论鉴赏的最终目的。
  本文开头曾经提到宋代以后“草意”泛化的趋势,事实上这种泛化的表现是双向的:即“草意”不仅被引入其他书体,同时草书的风格面目也在其他书体的影响下不断丰富和变化着。比如相对于晋唐草书极其简约概括的字形结构,明清草书便因吸收了楷、行书的字法而显得更加准确和周全。在《草书秋兴八首》中也可以感觉到这一点,其字形结构的相对繁复茂密,一方面反映出作者在草书风格样式上的追求取向,另一方面也应看作是创作长篇巨制避免单调重复的一个有效手段。在这里,作者控制毛笔的娴熟技巧和塑造字形的敏感直觉已经融合在一起,而经过长期锤炼的用笔结字习惯在快速书写中所形成的效果,更具有一种水到渠成般的自然顺畅与理直气壮式的果断洒脱,丝毫不见摆布和犹豫的痕迹。
  作为书法家族中最富于抒情作用和浪漫色彩的品种,草书强烈的表现力与感染力依赖于丰富的变化处理以及完整的气韻意象,其实草书创作看似玄妙,说来原则很简单:在掌握基本技法的前提下,关键看在用笔、结字、布局及墨色各方面对一系列对立统一效果的运用处理是否得当合谐。恽建新对此有着冷静独立的理解与细致精微的把握。在《草书秋兴八首》中,他保持着同以往一样的习惯,注重点画及字形的连贯呼应,行笔虽然迅疾,但笔锋始终在控制之中,墨足时不觉浮滑虚涨;墨枯时仍能聚拢不散,其中的提按、疾徐、轻重等动作灵活而微妙。其结字虽以端正为主,但每每利用重心的摆动来破除平板,再以正敧、聚散、大小、长扁等字形姿态的差别穿插其间,从而造成取势的变化。章法气韻是草书创作中事关成败的重要环节,《草书秋兴八首》除了整体效果的统一外,在每一页的安排上也颇具匠心:或字密行紧,从容不迫;或错落参差,虚实相映;更有三四字即占一纸,纵横开合,顾盼生情,遂使每一单元皆能自成一局,曲尽其妙,而当这一切都是在一气呵成的挥洒中瞬间完成时,便更显作者的功力与激情。
  值得指出的是,上述各种处理办法,在作品中都运用得适度和有节制,秀逸而无媚态,疏放而不张狂。这种风格的形成,正真切地展示出作者含蓄冷静的性格修养。
  恽建新是江苏武进人。据史籍所载,汉代司马迁的外甥杨恽因事获罪后,其子孙避居兰陵(即今武进),遂以名为姓。恽氏向为江南望族,才俊辈出,清代著名画家恽南田、阳湖文派创始人恽敬近代名人恽铁樵、恽代英等皆出此一族。生长在书香世家的恽建新,不仅承袭了儒雅好学的家风,而且养成了朴实谦逊的性格。他读书很多,勤奋于文学创作,与人交往通常诚恳随和,对朋友更是热情。不过在原则问题上则往往直言不讳,有时让人感到内向中包含着倔强。他曾经做过多年中学教师,后来尽管当了溧水文联主席,但一身上下仍脱不去教师的气息。平时读书写字之余,又喜欢到从前呆过的溧水乡下走走看看,有外地朋友来玩,也都引到山野乡间去喝茶聊天,使人觉得他有浓厚的悠闲怀旧情结。再有,他的老家在武进韩村,于是便取谐音“寒邨”作为笔名,大约既寓怀旧之心,又不失清寒本色,真是妙绝。恽建新虽然习书多年,作品也不止一次入选大型展览,却似乎不怎么在意虚名,更不趋附时风,而对同道好友的意见倒是格外重视,每次见面都拿出新作来给大家看,所以这些年来,除了沧浪书社中的朋友,外界对其书法知之者甚少。我想这一方面反映出他对书坛纷纷扰扰气氛的超然淡泊态度,另一方面更是出于对书法艺术真诚实在的喜爱及对自己实力的自信。清人刘熙载说:“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我以为对恽建新的书法,正应当作如是观。

以 一 种 虔 敬 的 态 度
《杜甫秋兴八首草书册》一书自跋
恽 寒 村
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
     祖父在抗战国难时逝世。我出生在抗战胜利的那年,没见过祖父的面,祖父的形象只能由祖母那里听到的断断续续故事进行编织。
     祖父讳纪茂,是武进老家方圆几十里间出了名的私塾教师,因为长得黑,人称“黑皮先生”。老家的村庄叫韩村,这是我以其谐音为笔名的来由。但有一点我不明白,村上大部分是恽姓,何以称了韩村,百思不得其解。
     旧传韩村文风、教风极盛,常年有十八位先生被外乡聘为“西席”,号称“十八只书箱出村”,在当地是颇可骄傲的佳话。祖父是十八只书箱之一。祖母说,祖父去外乡坐学堂,由东家来车(一种江南独有的独轮硬木手推车,可载重数百斤),一边坐人,一边放书箱,祖父长衫净袜,端坐如塔。辚辚车声中,小车连教师带设备推走了一座学校。
     我儿时祖父的书箱还在,是一只立门单开的书柜,上安卡簧锁,约有人高。站在它面前,如对一座深邃的洞府,不敢触碰。上中学时斗胆偷了父亲珍藏的钥匙,第一次拉开立门,洞见了内中的秘密。现在的记忆中有天干地支编序的《康熙字典》、有《四书五经》,有清桐城派姚鼐编选的《古文辞类纂》、常州阳湖派李兆洛编选的《骈体文钞》,还有一些启蒙、实用的如《千家诗》、《幼学琼林》、《增广玉匣记》和尺牍之类读物。在上层的小抽屉中还翻出一柄戒尺,漆得油光锃亮,是打手心的用具,看了叫人心寒。后来外出读书时,我从里面取走了三部书,一部民国版的《古文观止》、一部《随园诗话》和一部《诗韵集成》。文革中,书柜中所有的书,父亲的藏书和村上宗姓委托保管的新、老两部《恽氏家乘》,均被农村的红卫兵挑到村西的土地堂里,在化纸炉中付之一炬,据说整整烧了一天。这样,我带走的三部书便劫后余生,成了祖传的遗物,而书柜中大量未被翻检的书籍都成了永远的秘密。文革后一次回家,村上一位也当过先生的前辈还来一部手抄的《全式对联》,是他文革前借去做挽联参阅用的,因着他“有借有还”的古风,居然也逃过大劫并全璧归还,真使我大喜过望。这是我仅见的祖父手泽,朱砂底格的毛边纸上,祖父用精整的小楷抄满了他收集来的古今联语,内容庞杂,除小部分为通用联,大量的是他抄录的当时常武地区的府衙、佛寺、道观、戏楼、茶室悬用的对联,其中不少是当时的地方名贤所撰,可见出当时常州武进一带的人情民俗和时代风貌。抄本中有几副奇特的“惜字纸对”,现录其中两联:

                      字为经典室符功用无穷愿若辈宜加敬惜,
                      文乃苍穹垂象利便靡既望同胞切莫飘隳。

                      收得断简残编焚化一炉定见光芒高万丈,
                      想来唪经礼忏虔输百瓮可能阴骘证三生。

     这是教人爱惜文章和字纸的警语,其中的内容对今天常用字纸包物如厕的人们肯定大惑不解。但幼时在老家,祖母见到片纸只字,总是弯腰捡起,浸水受潮的还放在天井里晾晒,积到一定数量,再将它们烧掉,不使横遭污染毁损。其虔敬的态度可与《红楼梦》中黛玉葬花的劲头媲美。祖母说,你阿爹(武进对祖父的称呼)在外面坐学堂,看到学生用写字的纸当手纸,他总要用夹子从茅缸里一张张捡出来,到塘里漂洗干净,再晒干烧掉。你们念书,不许糟蹋字纸,不然下辈子叫你们当瞎子,不识字。她说话时板着脸,如对下属训话,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的白发都凝固着神圣。
     儿时的记忆是刻骨铭心的。当我们渐渐长大,识字、读书,且爱上由汉字组成的书法并为之痴迷,为之憔悴,为之衣带渐宽而众里寻她千百度时,我们开始惊异那一个个方块字的精美和瑰丽,惊叹中国文化和艺术经典的博大精深和绚烂多彩。由汉字构成的中国书法艺术也许是世界上最不易说清,最不易解析的艺术。它用着最简单的工具、最简单的符号、最简单的色彩、最简单的操作,却有着最复杂的变化、最生动的表达、最丰富的收获、最迷人的快乐。
     是的,当我们援笔蘸墨,在洁白的宣纸上拉出那根最原始、最纯粹、最简单的线时,白中便有了黑,黑外有了白;无产生了有,一分出了二;于是有了上下,有了左右,有了内外。上、左、外是阳,下、右、内是阴,相生相发,相克相成。其时,笔在手上,心在律动,情在起伏,线在前进,顺与逆、流与驻、润与燥、疾与涩、直与旋、相与背,界出空间,留住时间,无声的纸上凝固了乐音,鲜活的灵魂摄下了印迹。这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是太极生二仪,二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由简单到复杂,由一画生万画,小小纸上录下一段世情,也映照出一个世界。
     一位学者在一次讲座中发问:人是有精神的。人是宇宙的产物,能设想宇宙没有精神吗?是的,宇宙日升月落、昼夜交替,大黑与大白是最基本色;春夏秋冬、四季更迭,节奏和律动是大呼吸。地老天荒,沧海桑田,时空飞越,岁月流走,恰似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人诞生于宇宙,应和着宇宙,也体验着宇宙,感叹人生之须臾,造化之无穷。相传仓颉造字时,“天雨粟,鬼夜哭”,他仰观天文,俯察地理造出的汉字,由此衍生的书法,凝结了中国人与天地造化解不开的情结,是中国人“天人合一”、沟通和感应宇宙天地的桥梁,是中国人心目中最鲜活的宇宙精神图式。
     也许,我们已探寻到先人们对文字敬畏的底蕴了,虽然那临深履薄的敬畏蒙着一层天命果报的玄奥色彩。但当我们沐浴着传统经典的光辉,吮吸着先辈们的乳汁,并有幸从事书法这一门快乐并痛着的事业时,是不是也应该抱着一种虔敬的态度,怀着一颗感恩的“寸草心”呢?我们并不轻贱自己,面对辉煌的过去也不气馁。我们做梦都想着要超越创造了伟绩的先人们,但惟有在此敬畏和感恩基础上产生的超越勇气才是真正的大勇。我们不能站在宝山上,却是一文不名的穷汉。我们不可能在一片瓦砾上起步,农民起义式的造反只是一次次让中国的皇权社会回到原点。艺术的冥运只会眷顾那些虔敬、执着的长途跋涉者,而与商场上机巧的“空手套白狼”者无缘。
     每年春天,我们都衷心欢呼那明媚、灿烂春光的回归,并不因为年年循环着传统的春天而拒绝它的到来。勤奋的耕耘者只是努力着,思考着,给山坡再增加一层绿茵,给田野再添开一片鲜花,使春光更加美丽,景色更加绚烂而已。

                                        二00三年九月于金陵玄武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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