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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部书外皆狗屁—黄侃书法
管继平


  由于蔡元培先生“兼容并包”的开放襟怀,当年的老北大确实拥有一批极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如国学大师黄侃(季刚)就是一位。本文的标题“八部书外皆拘屁”,其实就是借用黄的一句骇世名言,虽不无片面偏激之处,但这句话倒是很鲜明地凸显了作为奇人、怪人的黄季刚不同凡俗的狂狷性格。

  黄侃是著名的音韵训诂文字学家,并于经学、文学以及哲学等领域均卓有建树。他所谓的“八部书”是指:《毛诗》、《左传》、《周礼》、《说文》、《广韵》、《史记》、《汉书》、《文选》。当然,他自己博览群籍,所熟读批阅之经典则远非八部八十部,故才敢下此“断语”。他曾在日记中提到:“平生手加点识书,如《文选》已十过,《汉书》亦已三过,注疏圈识,丹黄烂然。《新唐书》先读,后以朱点,复以墨点,亦是三过。《说文》、《尔雅》、《广韵》三书殆不能计遍数。”其读书之认真勤勉简直教人难以想象。“惟以观天下书未遍,不得妄下雌黄”,因此,黄侃还有一句众所周知的名言是“五十以前不著书”,当然不是他五十岁前缺乏著书的能力,而是他怕自己学问思想尚未圆熟,写书太早而于世无益。可见虽为“狂人”的黄侃,但其治学以及对待学问的态度还是相当的严谨。

  应该说,学问冲天的黄侃书法并不出名,而且所见的墨迹也不多.但他的书法还是有相当的造诣,不但能楷能行,还可籀可隶。虽然他的篆隶书我目前尚未一睹为幸,但完全可以想象,作为一位文字学大师来说,写起篆籀书来若不是小菜一碟,至少也是大致不差的。黄侃的书法功力源自其幼年的庭训,他出生于书香人家,三岁即从师读《论语》,十岁便能纵览诸子、史传,并能作诗文,由此可见其临池的工夫也花得不会少。其父黄云鹄官至清廷二品大员,也是当时有名的经学家和散文家,并和张之洞友善。黄侃十二岁时父亲病死,而当十九岁的他由于在学堂宣传排满思想被开除时,父亲的故友张之洞便援手为他开了“后门”,特派其留学日本。所以,五四后在北大执教的黄侃也是国故派,属守旧的一路,与胡适等一批新文化运动者时有争辩。据说黄侃在北大讲《文心雕龙》,一堂课五十分钟,他必先用三十分钟痛骂白话文,然后再开始正式讲课。

  黄侃性情乖乖戾,稍不如意便恶语相向,有“黄疯子”之称。在北大胡适算得上是一位玲珑八面的人物,但遇上黄侃则颇为“吃酸”,时常采用“惹不起就躲’的策略。我们都知道黄侃是章太炎门下的大弟子,在章门弟子中有“天王”之称。章太炎恰巧也有“章疯子’的绰号,师徒俩在许多地方倒确有不少相似之处。说起他俩的拜师过程还真是个笑话:当年黄侃留学日本时,恰与章太炎同住一寓,黄住楼上,章住楼下。一天夜晚,黄侃内急,来不及去厕所,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往窗口外就撤。此时楼下的章太炎夜读正酣,蓦地一股带有腥噪味的“瀑布”飞流直下,禁不住大怒而骂。但黄侃年少气盛,不但不认错,居然也报之以骂。于是,两个都有“疯子”之称的便展开一场好骂,而且越骂越来劲。在相骂中黄侃渐渐感觉对手的学问不凡,于是“不骂不相识’,通名报姓之后,黄侃才知道是国学大师章太炎,最后甘拜下风,折节做了弟子。

  黄侃师从章太炎主要学习文字音韵训诂,尽管太炎先生动辄挥以篆书,而黄侃则每以行楷书见长。况且黄侃的行楷书法度谨严,落笔清而健。初观之以为和其放诞的性格颇为不合,但细析之还是有许多可通之处。如图的一帧行楷条幅,是黄侃的书法墨迹中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幅作品,其书线条生辣凝劲,结体方折奇崛,落笔则单刀直人,收笔则锋芒毕露,时而也会有章草书中的波磔一挑(黄侃对章草书《急就章》极有研究,曾编有《急就章编画》一书,按笔画分部解析《急就章》。为研习者提供学习之阶),虽行贯气足,但却给人有一种躁动不安之态。仅从这幅作品看,黄侃的行书除了受章草的影响外,还受到明代书风的影响,尤其是其方笔取势、露锋入笔等还颇有张瑞图的书风影子呐。

附黄侃书法作品“日有熹斋” 西泠印社拍卖会图录

  从性格上看,黄侃也有他的两重性。一是他对读书做学问之事相当严谨,遇上真正的高人则虚怀若谷极有向学之心。比如在经学上他又拜与其年龄相仿的北大同事刘师培为师,他认为“齿虽相若,道则既尊"。而另一方面他又恃才傲物,一切都不放在眼里。据说他为人书写碑文,约定五天交稿,但直至最后一天人家来取时他才吩咐研墨铺纸打格子,然后提笔写来,一气呵成,往往正好将格子填满。若是肚子里没有这些资本,他拿什么去狂傲呢?然而,他的狂傲有时又表现出相当的“孩子气”,比如说,他在北京时,曾借住于朋友也是同门师弟吴承仕的一所房子中,后来不知怎么闹翻了,黄侃在搬出时还不忘恶作剧一番,一说是他爬到房梁上写了一行大字:“天下第一凶宅”;还有一说是他在墙上写满了带有“鬼”字部首的汉字,让人进来感觉满目皆“鬼”。这后一说听起来好像更符合他的特性,黄侃是著名的文字学家,《说文》是他烂熟于胸的工具书,所以写起来似乎也更能得心应手些。

  有关黄侃的奇闻逸事很多,大多都很有趣。在北大教课时,他常常会在讲到关键的时候卖一个关子:学校就给我这点银洋,所以这问题我暂且不能说,除非你们另诸我吃饭。还有,他后来转到南京中央大学任教,就和校方有个约定:下雨不来、降雪不来、刮风不来,因此人称他为“三不来教授”。

  就这样一个怪才,但他却是满腹学问,你又能奈他若何?

【资料来源】本文转自管继平著《纸上性情——民国人物书法》(上海辞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