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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字从山”说《兰亭》
作者:萬君超


唐 褚遂良《临兰亭序》(领字从山本)卷,黄绢本,行书,纵24.3cm,横70.2cm。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兰千山馆寄存)

   “領字从山本”《兰亭》之摹写和刻拓,应始于南宋初,而始作俑者极可能是宋高宗赵构。“領字从山本”《兰亭》是兰亭学和《兰亭》谱系中之一个分支,其实并十分繁杂,与定武《兰亭》系不可同日而语。但自明代起,诸多著名鉴赏家时有“失眼误鉴”,其影响至今犹存。本文拟对“領字从山本”《兰亭》予以简单梳理。纯就鉴赏而言,犹如科学实验一样,后来者总有可能够超越前人,故今人亦无多少可值得夸夸自喜者。《兰亭序》中有云“后之视今,亦由今之视昔”也。

【关键词】兰亭学 領字从山本《兰亭》 兰千山馆黄绢本《兰亭》 古书法鉴赏

  在历代难以数计的临摹和刻拓《兰亭》谱系中,有所谓的“領字从山本”一系,即《兰亭序》中“此地有崇山峻領,茂林脩竹”的“領”字写作“嶺”。在传世的冯承素、虞世南、褚遂良三大摹本(均藏北京故宫博物院),以及著名刻拓本《定武兰亭真拓本》(今藏台北故宫博物院)、《吴炳本兰亭》、《独孤本兰亭》(均藏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院)等中,均为“崇山峻領”,即“領字不从山”。嶺与領非通假字,但仅在領字作山岭之义时可通假,《汉书》中“五领”即指“五岭”。《说文》中无“嶺”字。南宋巩丰《后耳目志》中有云:

左:褚遂良《兰亭》局部 右: 冯承素《兰亭》局部

  《修禊志》:“崇山峻領。”《汉书·张耳传》:“南有五领之戌。”领字不从山,与“嶺”同。黄长睿校《真诰》中云:“嶺,山岭也!凡山有长脊,有路可越,如马之项领,故古但作领字。”(见陶宗仪《说郛》卷十二)

由此可知,自汉代时嶺字为領。故王羲之《兰亭序》文本中“崇山峻領”之“領”字是当时的写法,应无疑义。而“領字从山”反而显出为后人临仿者的时代用字。但最早的“領字从山本”《兰亭》始于何时?现已无法考证。检阅桑世昌《兰亭考》(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年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682册)卷十一《传刻》中“御府”之一有云:“領字有山字,会字全。无界栏。有绍兴双印。”《兰亭考》中云《兰亭序》至宋高宗时御题曰《禊帖》,该书收录《禊帖》全文,其中“崇山峻領”写作“崇山峻嶺”。故可知“領字从山本”《兰亭》摹、刻约滥觞于南宋初期,而始作佣俑者极可能就是宋高宗赵构。
文渊阁本《四库全书》之《兰亭考》书影

“領字从山本”是兰亭学中的一个分支,其实它的谱系并不复杂。北京故宫博物院的王连起在《〈兰亭序〉重要传本简说》(见《紫禁城》杂志200期《兰亭专辑》,故宫出版社2011年9月)一文中的《南宋御府本(游相兰亭甲之二)》说:“此本兰亭序文‘此地有崇山峻領’的‘領’字,从可靠的唐摹本和比较著名的刻本可知,右军写的是‘領’字。但宋人的刻拓本中,有領字上有山者,称为‘領字从山本’。如果仅仅只是一个領字从山,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凡是領上有山者,即‘領字从山本’其兰亭本帖,都还有不少怪异之处。如‘蘭’字草头下有一横,‘次’字偏旁写作三点,‘激’字中间为‘身’,‘聽’字‘耳’旁,‘相’字末横下斜与竖笔之勾等等。凡原帖涂改处,或空白或无涂改字痕。如果仅仅这些,也可以不必大惊小怪,因为只是一个不规范的兰亭临本刻石罢了。问题是,这些的一个兰亭,却被后来的收藏家装扮成各种各样最有名气的兰亭,这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了。”

《南宋御府本(游相兰亭甲之二)》局部

游相兰亭甲之二中“嶺”字

现存世最早和最著名的“領字从山本”《兰亭》刻拓本,是南宋游似(?—1252)旧藏的《南宋御府本(游相兰亭甲之二)》(今藏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游似在淳祐朝时(1241—1252)曾官拜丞相,兼枢密使。游氏收藏各种《兰亭》刻拓本约百余种,后人称之为“游相本《兰亭》”,今存世约有二十余种。分别收藏于香港中文大学文物馆、北京故宫博物院。

《南宋御府本兰亭》(游相兰亭甲之二)字口清晰,帖尾有“绍兴”联珠印文,此刻本王连起先生认为“可能是宋高宗赵构所书”。故其墨本的年代上限可能在南宋绍兴朝(1131—1162)。“游相兰亭甲之二”在明初归晋王府收藏,明末清初为四川胡世安收藏。著名收藏家孙承泽从胡氏处借来,请刻帖名手摹勒上石。但孙氏在《庚子销夏录》(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卷四《定武禊帖瘦本》中有云:“《禊帖》‘領’字从‘山’本,米老曾刻之。世称‘三米《兰亭》’。”米老即米芾。所以孙氏认为“游相兰亭甲之二”是米芾与其两个儿子共同摹刻的唐刻本“三米《兰亭》”。

米芾《书史》(见《米芾集》,湖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中有云:“泗州南山杜氏,父为尚书郎,家世杜陵人,收唐刻板本《兰亭》,与吾家所收不差。有锋势,笔活,以其本刻板,回视定武本及近世妄刻之本,异也。此书不亡于后世者,赖存此本。遇好事者见求,即与一本,不可再得。世谓之三米《兰亭》。”从中可知“三米《兰亭》”根本就没有明确说是“領字从山”本。故孙氏之说,实是信口开河。疑欲扬其名,昂其值也。“游相兰亭甲之二”应该就是桑世昌《兰亭考》卷十一“御府”刻本中的“領字从山”本。“領字从山”本《兰亭》,较为著名的刻拓本还有张澂本、郁冈斋本、渤海藏真本、快雪堂本等。

在传世的“領字从山”《兰亭》墨迹本中,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的“黄绢本《兰亭》”最为著名,是台湾大收藏家林柏寿(1895—1986)“兰千山馆”寄存之物,著录于《兰千山馆藏品特展目录》(台北故宫博物院1969年)。黄绢本《兰亭》纵24.3厘米,横70.2厘米。卷首有“褚河南临兰亭绢本真迹。米海岳跋”题签,拖尾有米芾长跋,莫是龙二跋,王世贞二跋,周天球、文嘉、陈继儒、王穉登、翁方纲、梁章钜、日本人内藤虎(湖南)等人题跋和题识。曾先后著录于孙鑛《书画跋跋》、卞永誉《式古堂书画汇考》、高士奇《江村消夏录》等书。清末为唐树义(1793—1854)所得,后流至日本。林柏寿从大阪著名收藏家齐藤悦藏(号董盦)手中购得。林氏因收藏黄绢本《兰亭》和怀素《小草千字文》,因名斋号曰“兰千山馆”。

兰千山馆藏《黄绢本〈兰亭〉》局部 黄绢本《兰亭》中“永”字

米芾在《书史》中曾写到过丞相王随(文惠)的孙子收藏有一件黄绢本《兰亭》,故米芾在题跋中言此黄绢本《兰亭》是“王文惠公故物”。其实米芾题跋是伪物,原跋刻在“游相本”《兰亭》(天干编号已失,今藏北京故宫博物院)中,此《兰亭》应是王文惠旧藏刻本。黄绢本《兰亭》拖尾的米芾题跋是从“游相本”《兰亭》临摹而来,而且“游相本”《兰亭》是“領字不从山”。“黄绢本《兰亭》”根本就不是所谓的褚遂良临本,也不是宋人王文惠旧藏本。尤其首行“永和九年”的“永”字,向左侧歪斜失态,应属“败笔”无疑。

近人唐兰认为兰千山馆“黄绢本《兰亭》”,是根据元人钱国衡《十种兰亭》中的一个“領字从山”本临写伪造;徐邦达在《书画伪讹考辨》(江苏古籍出版社1984年)中认为“陋劣不堪入目”。王连起认为此本有可能是《渤海藏真本》(“領字从山”)的照猫画虎,或是《渤海本》原墨迹的花样翻新。他认同徐邦达之说:“通篇书法水平低下,一些字结体不稳,笔法丑陋。”台北故宫博物院书画处的何炎泉认为此黄绢本《兰亭》与《颖上本》(“領字不从山”)有关,也符合《陆继善本》、《陈鉴本》的特征,与游相本中宋刻王文惠刻本接近。(见《晋唐法书名迹》,台北故宫博物院2008年)何先生此说,颇多模棱两可,云里雾里。

王连起认为各种不同名目的“領字从山”本《兰亭》,其底本便是“游相兰亭”中的甲之二御府本。他说:“在没有看到这件游相兰亭‘領字从山’本前,由于利益的驱使,好古的想像,这些翻刻本、再摹本几乎都被重新包装,都被做成了或唐或宋的古本。而且考诸文献,又似确有来历。如果说仅是帖贾骗人还不足为怪,但一些负盛名的鉴赏家,如莫是龙、王世贞、文彭、孙承泽等,也在那里喋喋不休地宣说其妙,则不能不让人怀疑,是他们的学识不足。见识不高,不辨真伪呢,还是有意自抬藏品身价、欺世盗名呢?”(见《〈兰亭序〉重要传本简说》之附录《黄绢墨迹本》)

笔者的浅见和目鉴是:兰千山馆的黄绢本《兰亭》上限可到南宋末或元代,下限可到明初。其书风有较为明显的元明人笔意,但其所用之底本或母本,则难以考鉴,应与定武《兰亭》谱系无关。而明清和近现代诸多鉴赏名家之所以有意或无意“失眼误鉴”,实有自抬此帖身价和暗中射利之嫌。但愿此仅是笔者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2012,1,21-23)

【资料来源】萬君超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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